林疏桐裹着毯子坐起来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厨房又响了。
“叮——”
锅铲撞铁锅的脆响,比半夜那声更清晰。
她光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摸黑摸到灯开关,“啪”地按下,暖黄光线里,灶台上的铁锅歪着,木柄锅铲斜插在里面,纹丝不动。
“风吹的吧。”她搓了搓胳膊,把锅铲摆正,回屋时顺手把厨房窗户关上。
天光透进玻璃窗时,林疏桐正往茶杯里倒豆浆。
“嘶——”她被烫到指尖,抬头就看见灶台上的白瓷盘。
煎蛋边缘微焦,饭团压得瓷实,还冒着热气。
旁边字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你该多吃点蛋白质。”
“谢砚舟?”她喊了一声。
男人从里屋出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漱完。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皱成一道:“我没进厨房。”
沈昭拎着剑从门口晃进来,剑尖“哐当”敲在门框上:“谁大早上献殷勤?”
谢砚舟没接话,捏起那把锅铲。
指腹刚碰到木柄,浅金色符文突然从铲面浮出来,像被火烤过的密信。
“情感残片。”他说,“有客人把意志留在了厨具里。”
“扯淡。”沈昭嗤笑,“锅铲能有什么意志?”
但当天下午,他在院子里练剑时,手腕突然抽痛。
“别那么用力。”
清清淡淡一句话,混着风钻进耳朵。
沈昭的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头——锅铲不知何时躺在台阶上,木柄正对着他。
“你会伤到手腕。”
这次他听得真真切切。
声音像浸在温水里,和记忆里那个总在檐下补衣服的女人重合。
他喉结动了动,弯腰捡起剑时,指节发白:“娘……”
林疏桐是在傍晚发现异常的。
她蹲在厨房收拾碗筷,看见汤勺正“叮叮”敲着碗沿,节奏和阿莱昨天哼的民谣一模一样。
“或许该和它们聊聊。”她翻出便利贴,在锅铲上贴“阿昭的锅铲”,汤勺贴“阿莱的汤勺”,连漏勺都写了“苏桃的漏勺”——那丫头总说漏勺捞奶茶珍珠最顺手。
“阿莱的汤勺,”当晚,阿莱抱着汤勺坐在灶台边,声音轻得像片云,“谢谢你陪我熬过那些夜晚。”
汤勺突然震了震。
不是碰撞,是从金属里透出的轻颤,像在回应。
林疏桐凑近看,勺底竟凝了层薄露,在灯光下闪着暖光。
沈昭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把锅铲。
他沉默片刻,用拇指蹭了蹭贴纸上的字:“我小时候总偷用这锅铲翻糖饼,你总说油星子会溅到我……”
话没说完,锅铲突然在他掌心轻轻跳了跳。
后半夜的月光漫进厨房时,林疏桐被动静吵醒了。
她裹着毯子趴在外间窗台,看见灶台上的铁锅自己挪到了煤气灶上。
锅铲“唰”地跳进锅里,汤勺舀起油,漏勺滤着米——所有厨具都在动,像被看不见的手牵着,却又带着股笨拙的认真。
等她轻手轻脚摸过去,炒饭的香气己经漫了满屋。
“尝尝?”
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疏桐转身,谢砚舟正倚着门框,目光落在那些还在翻炒的厨具上。
她夹起一筷子炒饭,米粒裹着蛋香在嘴里化开——是外婆的味道,是苏桃总说“多加勺糖”的甜,是阿莱调草药时会放的淡淡薄荷香。
“它们不是想取代谁。”她突然说,“只是希望被记得。”
谢砚舟没说话,递来双筷子。
两人站在厨房吃炒饭时,沈昭揉着眼睛进来了,阿莱抱着汤勺跟在后面。
“给我留口。”沈昭抄起碗,“比我娘做得还香。”
阿莱把汤勺轻轻放在灶台上:“谢谢。”
汤勺晃了晃,像是点头。
天快亮时,所有厨具都回到了原位。
林疏桐收拾灶台,发现锅铲木柄上多了行小字,是用炭笔描的:“谢谢你们让我活过。”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字上,她望着窗外泛白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着锅铲。
“姐?”阿莱端着茶杯过来,“该挂营业牌了。”
林疏桐抬头,看见门口的木牌还靠在墙上。
她伸手去拿,指尖突然顿住——
昨晚那句“小心时间的回音”,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
(她望着营业牌上斑驳的漆痕,总觉得有双眼睛,正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静静望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