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飞龙》
太极殿前的白玉阶上,裴琰第一次感到步履沉重。这位新任尚书左仆射望着手中诏书,陛下命他三日内启程,赴剑南道查办节度使刘辟谋逆案。
"裴相留步!"
中书舍人杜蘅气喘吁吁追上来,官帽都跑歪了:"您真要去?刘辟在蜀地经营二十年,连先帝都要让他三分..."
裴琰望向含元殿方向。晨光中,九丈高的龙旗猎猎作响,旗上金鳞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恍若真龙腾空。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
嘉陵江的夜雨敲打着官船。裴琰正在灯下翻阅案卷,忽听舱外传来异响。他吹灭蜡烛的刹那,三支弩箭己钉入案几。
"保护大人!"
随行侍卫的惨叫混着兵刃相接声。裴琰抓起案上节度使印信塞入怀中,刚推开舱窗,就见寒光扑面,黑衣刺客的刀锋己抵咽喉!
"叮!"
一枚铜钱破空而来,击偏刀锋。江面小舟上,蓑衣人摘下斗笠,月光映出清丽面容。
"沈姑娘?!"
当年那位从宫中消失的御前侍医,此刻手持青锋立在船头。她足尖轻点,剑光如虹,三名刺客瞬间倒地。
"陛下让我来接应你。"沈蘅甩去剑上血珠,"蜀中官道全是埋伏,改走米仓山。"
五年前那个雪夜,李昀在终南山站到天明。回宫后,他命人移植了满山梧桐。当第一片新叶舒展时,影卫送来密报:沈蘅在扬州开了医馆。
微服出巡的年轻皇帝站在"悬壶堂"外,看她在药柜间忙碌。学徒唤她"沈先生",病患称她"活菩萨",没人知道她腕上那道疤,是为当今天子挡箭所留。
"这位公子抓药?"沈蘅头也不抬。
"嗯。"李昀压低斗笠,"治……相思病。"
捣药的手停了。她终于抬头,西目相对的刹那,药碾"咣当"落地。
那晚扬州河灯如昼。画舫里,李昀取出珍藏多年的枯草药囊:"朕每日都在想,若当年..."
"陛下。"沈蘅按住他的手,"您看那盏龙灯。"
河心最大的灯幢正在燃烧,金龙在火焰中盘旋上升。岸边百姓欢呼雀跃,却不知真龙天子就在他们中间。
"飞得越高,烧得越快。"她轻声道,"就像'飞龙在天'之后……”
"就该'亢龙有悔'?"李昀突然揽她入怀,"那朕偏要做条不一样的龙。"
更鼓响起时,皇帝留下半块虎符:"无论何时,持此物可首入禁中。"
米仓山古道上,裴琰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沈蘅撕下衣袖包扎:"刘辟不仅私铸兵器,还在炼制'寒食散'。"
"什么?"裴琰震惊。这种魏晋时期的毒药,服之能令人狂躁弑杀。
"他在拿死囚试药。"沈蘅指向云雾深处的关城,"那些'谋逆证据',都是服药后的狂态..."
话音未落,悬崖上滚木礌石轰然砸下!沈蘅推开裴琰,自己却被气浪掀落深谷。
"沈姑娘!"
裴琰抓着岩边老藤向下望,只见云雾茫茫。怀中节度使印信突然变得滚烫——这分明是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 第五章:金銮对弈
七日后的朝会上,刘辟正侃侃而谈裴琰"坠崖身亡"。突然殿门洞开,满身血污的裴琰踏着晨曦走进来,将染血的账册掷于御阶:
"臣请陛下过目,刘节度使的'寒食散'生意!"
满朝哗然。账册记载着十年间向吐蕃、回纥贩卖毒药的交易,而买主竟是...
"杨炎旧部?"李昀眼神骤冷。当年被他贬黜的权臣党羽,竟与藩镇勾结至此。
刘辟突然狂笑:"陛下可知,这些钱都用来做什么?"他猛地撕开朝服,胸前赫然是寒食散烙出的龙纹,"我们在养一条真正的亢龙!"
紫宸殿的烛火亮了一夜。裴琰汇报完蜀中案情,忍不住问:"沈姑娘……"
"活着。"李昀推开雕窗。晨光中,一袭青衣正在药圃采露,"那丫头比山魈还命硬。"
处决刘辟那日,长安下了场太阳雨。裴琰看见沈蘅撑着油纸伞站在刑场外,而皇帝仪仗中,那把明黄华盖始终微微倾斜,向着她的方向。
当夜宫中设宴。酒过三巡,李昀忽然掷杯吟道:"飞龙在天”
"利见大人。"沈蘅在殿下接话。她举杯时衣袖滑落,露出腕间虎符串成的金铃。
雨后的星河格外明亮。裴琰想起《周易》那句"云从龙,风从虎",忽然懂了陛下为何能突破"九五"桎梏,真龙身边,终究要有朵不依附皇权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