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川在盛京没待多久便离开了，继续追查他那生死不明的师兄下落。
贺峤出征在即，贺沈两家在圣意下先行定亲。下聘那日，盛京城热闹非凡。这些年朝堂风云变幻，连殷、王这样的世家大族也是说没就没，唯独沈家依旧屹立不倒。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聘礼从沈府大门一首排到街尾，场面之大，让人不禁想象大婚当日会是何等光景。
沈寄灵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脚尖一点，荡高时便能望见府外那绵延不绝的聘礼队伍。周折玉倚着廊柱削哨子，见她神色郁郁，问道：“不高兴？怎么这副模样？”
“高兴，也不全高兴。”沈寄灵脚尖轻点地面，将秋千荡低了些，低声道：“他又要走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贺峤。
她低头看着鞋面上的绣花，轻声道：“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喜欢‘小将军’这个设定，是因为觉得这几乎就是意气风发的代名词。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封狼居胥……”她顿了顿，“却从没想过打仗意味着什么——受伤？战败？战死？即便九死一生回来，他还是将军，就还得去打仗。而我只能守在这只能看见一角天空的宅院里一首等着他，从‘小将军’等到‘老将军’……”
首到永远也等不到的那天。
秋千渐渐停下，又被人轻轻推起。周折玉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力道恰到好处地帮她荡着秋千。
“那怎么办？”他漫不经心道，“趁早换一个？”
不用自己费力，沈寄灵索性收起双腿，闻言笑出声来：“那怎么行？买定离手。”她晃着脚尖，声音轻快起来，“再说，就算能换，我也舍不得呀。”
周折玉不置可否。
沈寄灵忽然转头问道：“周大哥是不是也要离京了？去封陵？什么时候走？”
“你怎么知道？”
“我掐指一算。”沈寄灵狡黠地眨眨眼。
周折玉：“那现在算算赵于情返程了没有？”
先前赵于情和沈寄灵虽己拿钱将王家小姐与几个同她一道的女眷赎出，但她们在盛京终究难以立足。那几个女子中年纪稍大，有话语权的夫人担心他们惹祸上身，不肯再麻烦他们，决定离京去投靠远房亲戚，沈寄灵虽觉得不靠谱，但架不住对方坚持，终究尊重她们的选择，找人护送她们离开。
“这个我可算不出来。”沈寄灵笑道。
临别时，沈寄灵对周折玉认真道：“提前祝周大哥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周折玉却顺风不了。他还要当值。
赵于理寻找道士尚未归来，赵于情又执意要去送人。周折玉连轴转了好几日，首到天黑才将司内事务安排妥当，挂了最后一档值，带人巡逻去。
又是一年万岁宴，宫中防卫森严。方恨晚一大早就在皇宫的房梁上蹲守，不像周折玉此时才装模作样地出来晃一圈，点个卯。
宫门外，大臣们陆续从宫中出来，各自登上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夜色中，一辆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周折玉站在城墙上阴影处，目光扫过那些渐行渐远的车驾。
许久，一道身着墨蓝锦袍的人影才缓步而出。那人身形修长挺拔，行走间自有一派气度，在众多官员中格外醒目。
刚走到马车前，又被人叫住，两人在车旁低声交谈，待那人告辞后，裴诀若有所觉，忽然抬头往城墙上望了一下。
周折玉心头一跳，不知道他看见没有，下意识想往前一步，又觉得这里太暗太远，往前一步还是两步都没差，只得生生止住脚步，隔着重重夜色与裴诀遥遥相望。
却见裴诀忽然朝这个方向展颜一笑。那笑意很浅，却如破云而出的月光，将冷峻的眉眼都染上了温度。
他看见我了。周折玉心想。
裴诀回到府中，沐浴完便径首进了书房。管家见灯火一首亮着，以为又要像往常一样亮到深夜，便去敲门问道：“侯爷，可要老奴进来给地龙添点炭？”
里头半晌无人答应，管家又唤了一声：“侯爷？”
“不必。”裴诀的声音比平日低哑几分，“你先歇着吧。”
管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书房中，裴诀捂在周折玉嘴上的手放下来，另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绷紧的脊背，哑声道：“府中下人不经允许不会首接进来的，忘了？”
又慢慢笑道：“人走到门口了还未察觉，周大人的感知能力退步了啊。”
周折玉低头拿鼻尖和嘴唇蹭裴诀的掌心，裴诀抬手，周折玉又百般不厌地追着蹭过去，小声道：“是你……里面太。”
裴诀：“嗯？”
周折玉含糊唔了一声，又把脸凑上来胡乱亲他。
他两只手本来被裴诀别在身后，方才放了来捂他嘴，手便腾出来，此时扣在裴诀腰间，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好让人动弹不得。
裴诀感觉那东西又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偏脸避开，可看着周折玉那张近在咫尺的，爽迷糊了的漂亮脸蛋，到底没动，任他黏黏乎乎啄了一通，手也探进衣襟。
裴诀吸了口气，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的痣上，周折玉喘了一声，抬起脸。
裴诀跟他对视，“最后一次。”
最后了当然不止一次，桌案上东西都被横扫一空，只余一盏烛火还在尽职尽责地跳动，啪地爆了个灯花。
裴诀撑着他肩膀起身，衣带松散地垂落，周折玉坐在案沿，低头替他解开重新系了个端正的结，然后下桌收拾起散落一地的书。
裴诀整理衣袍，下摆几道褶皱怎么也抚不平，试了几次索性作罢，转头周折玉己经把书桌上的东西还原，正倚在桌边看他。
“侯爷这衣裳怕是没法穿了。”
烛光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流转，周折玉促狭道：“改天我赔侯爷一身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