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走走走

裴诀没理睬他这句话,摸了把半干的发尾,神色有点恹恹的,周折玉上前搂住他,手搭在他腰上揉了揉,“还是不舒服吗,我这次可没有乱动啊。”

“没有吗?”裴诀反问。

周折玉脑袋往后一缩,心虚道:“没有吧。”

良宵苦短,再多杵着耽搁片刻,恐怕东方就要泛起鱼肚白,今夜也不必再睡觉了。

两人熟门熟路地同上了一榻。说是要歇息,可离别在即,周折玉哪里舍得就这样睡去,便又絮絮地说起话来。他们向来如此,纵是闲来无事也能说上整日的话,何况周折玉掌管夜翎卫,知晓诸多朝堂辛秘,又从不避讳裴诀。倒也不是刻意透露,只是闲谈间便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此刻锦帐内,周折玉枕着手臂,说起前些日子赵于理传回的消息。

他们追查制造不死药的道人,在封陵与金城郡分道的官道上兵分两路。赵于理带人去了金城郡,虽未寻到道人踪迹,却在当地听得一首古怪童谣:“燕子燕子飞金殿,衔来柳枝不成梁,老燕巢空新燕住,谁知新燕非旧郎?”这歌谣着实诡异,含着点遥指金殿所住非真龙的不好明说的意思,夜翎卫遂留下探查,竟意外发现当地有人在暗中招兵买马。

南疆之乱还未平,金城郡难道又要出灾祸么?

“陛下听闻此事,面上未露分毫。”周折玉侧身,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裴诀的一缕发丝,“偏巧那日钦天监监正来报,说什么天象有异,紫微星暗淡……”

裴诀闻言挑眉。

这钦天监监正分明是被某些大臣收买,意图借天象之说劝皇帝选秀纳妃。朝中一首有人为皇嗣之事着急,往日不过是上折子进谏,如今竟使出这等手段。想来是因王家谋逆这等大案,竟未牵连到宫中的明妃娘娘,反而因她求情,保住了王家女眷性命。这些大臣见后宫之路可行,便纷纷打起了这个主意。

裴诀:“然后呢?”

周折玉闭着眼笑了一声:“陛下自然是大怒,没等监正说完就将人拖下去杖杀。”

“那群大臣立刻改口,说皇上头疾又犯了,一个个跪着劝保重龙体——”他拖长声调,学着那些老臣颤巍巍的语气,“若是能早日为大盛诞下皇嗣,就更好了。”

裴诀指尖轻轻着周折玉的腕骨:“秋猎前不是就在传明妃有孕了?”

周折玉倏地睁开眼:“你听谁说的?”他翻了个身,锦被滑落半截,露出锁骨上一点红,“肯定是谣言。昨儿皇上还突发奇想,在御花园教明妃骑马呢,踩死了大半西域名种,内务府总管当场就跪了,哭都没地儿哭。”

裴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意味深长。周折玉眯起眼,手指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裴诀捉住他作乱的手,慢条斯理道,“只是突然想起从前有个姓周的跟我说,挂了夜翎卫的牌子就只听皇上的。纳闷怎么如今倒说给我听?莫不是……皇上要敲打本侯?”

周折玉立刻想起他说的是哪桩旧事,现在居然被翻旧账,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搭在裴诀腰间的手一收,将人搂得更近些,张口在他脸颊上轻轻咬了一下,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怎么会,周某什么都没说啊,”他贴着裴诀耳畔,气息温热,“不过是跟侯爷交代下官为何要出远差罢了。”

赵于理在金城郡既没寻到道人的踪迹,又被那首大逆不道的童谣绊住了脚,只能由周折玉亲自赶赴封陵拿人,还需得越快越好。

“侯爷要是想我的话,可以……唔,”周折玉终于想起为什么总觉得有啥事忘了,忙起身,从挂在床边的外衣里摸出个物件,递到裴诀手中。

竟是个不过两指长短的竹哨,通体泛着经年竹料特有的温润青黄,哨身打磨得极光滑,指腹抚过时能触到流水般的纹路。

哨尾雕着枚古朴的兽首,似鸾非鸾,似螭非螭,獠牙微露,双目狭长。刀工算不得精巧,甚至能看出刻痕里偶有犹豫的顿挫,可偏偏每一道弧线都利落干净。

“送给你。”周折玉说,“传音鸟认得这个。你吹一声,十里之内但凡有鸟听见了,就会来告诉我,我就很快很快回来。”

裴诀垂眸,将竹哨收进贴身荷包。周折玉忽然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道:“快睡,再不睡就要把夜熬穿了。”顿了顿又补充,“明日不必送我,我很快就回来。”

窗外天光渐明,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周折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明知时辰己过,临起身前还是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抚过裴诀的眼睫。

“……生辰快乐。”

——

周折玉轻装简行,只带了个精通鸟语的叶芳芳。一路上听她叽叽喳喳与赵于情传信,最后在官道旁的茶摊等到了人。

“赵师兄你也太慢了,”叶芳芳捻着茶碗转圈,“回程可比去程多花了整整三天的功夫,你是爬……三步一回头的走法么?”叶芳芳在盛京跟沈寄灵一处玩的多,口头习惯几乎要被带了过去,在心里自罚了个不尊老幼的嘴巴,紧急咬了下舌尖止住嘴瓢。

赵于情连灌三碗粗茶,茶碗往桌上一磴:“别提了,回来路上遇见光天化日下劫道的。”

周折玉从他发尾摘下一根草屑:“落荒而逃吗?”

赵于情:“差不多。”

“诶——”叶芳芳突然盯着他袖口,“赵师兄奔波劳累的,怎么补个衣裳还有闲心绣朵花?看来也不是很着急嘛。”

赵于情下意识掖了下衣袖,又故作镇定地松开:“哪来的花,你眼花了?”

“就是个代称!”叶芳芳撇嘴,“这针脚肯定不是你缝的。”

赵于情说不过她,丢下一句“赶路要紧”就起身走了。叶芳芳冲周折玉挤眼睛:“他急了!”

周折玉轻笑:“看来赵于理要有嫂子了。”

见周折玉还能说笑,叶芳芳悬了一路的心肝肺终于一并落回肚子里。

自打周折玉泡完药浴又取了两针,谁也不知道他记忆恢复几何。顾禾川临走前特意嘱咐她多留心,可这些日子周折玉不是忙于公务就是匆匆赶路,始终看不出端倪。首到此刻见他还有心思打趣同门,叶芳芳才稍稍安心——看来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