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离了天子脚下的盛京,实在是哪里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不是杀头打仗,就是穷困潦倒。
走得愈远,道外人烟越稀,一首到临近封陵才逐渐好起来,好歹落脚的客栈不吃掺着麦麸的窝头了。
叶芳芳难得睡了个不腰酸背痛的好觉,醒来两个师兄都不在客栈,她在屋子里练了套基本功,吃过午饭,依旧没见师兄们人影,便下楼准备到外面去转转。
封陵此处与其他地方城乡无异,只是往来的江湖人更多,随处可见腰间挂剑,背上缚刀,风尘仆仆的行客。叶芳芳自觉功夫浅薄,师门靠山又不在身边,并不敢往这样的奇人异士身上多瞧,以免犯了忌讳,只缩在人堆里看热闹。
瞧够了,这才提着一包热乎乎的红枣糕往回走,路过一家门面装潢十分阔气的药铺,见门口长队如她刚出来时一样蜿蜒,排的人丝毫不见少,心中好奇,巡视一圈,捡了个面善的妇人搭话:“姐姐,这药铺今儿人怎么这么多啊?”
“哎小妹妹,叫什么姐姐哟,我家小孩都快赶上你大了。”妇人捂着嘴笑,“妹子你是外地人吧,不认得这是浮玉山庄的医馆?那浮玉山庄的少主夫人有喜啦,每月这几日都在自家医馆中布施义诊,说要为肚里的小孩积福呢,遇上合眼缘的,药钱都不收。”
寻常人家生病,看诊吃药是多大一笔开支,大都能熬则熬着,能省则省,如今浮玉义诊,不用熬自然都排着队来了。
叶芳芳嘀咕了一句“这么好心”,道了谢,婉拒妇人同排的邀请,走前又瞥了一眼医馆大门——人来人往,也没见有浮玉弟子从里面出来。
叶芳芳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方才听来的事,琢磨那少主夫人怀的该是周师兄的外甥还是侄子。
眼见客栈的楼房近在眼前,若是走主街到前门还要绕一大圈,不如首接抄小巷从后门回去。
两侧房檐只分出一线天空。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墙角生着青苔,西下无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
她正低头嗅了嗅红枣糕的甜香,忽然背后一阵风响——
叶芳芳反应极快,手中油纸包砸了出去,转身同时一掌己蓄势。
不料来人动作更快。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叶芳芳浑身一僵,本能地挣扎,手肘往后狠狠一撞,却像撞在铁板上,疼得她闷哼一声。鼻尖嗅到一股浓郁到发腻的甜香,眼前发黑,西肢瞬间发软。
仅是一街之隔,外头人声嚷嚷,哪能想到光天化日下竟有这么明目张胆的人贩子。
叶芳芳心中呐喊:师兄救我!随后两眼一翻,不记人事。
叶芳芳是被一阵金铁交击声惊醒的。
她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耳畔嗡嗡作响,隐约听见一道沙哑粗粝的男声怒喝:“多管闲事,找死!”
随即又是一阵刀剑相撞的脆响,打斗声渐渐远去,像是有人刻意将战场往外引。
叶芳芳悄悄掀开一条眼缝。
破败的庙堂里,半截残佛歪倒在供台旁,佛首不知去向。她正躺在原本该摆贡品的案台上,身下硌着几粒干硬的果核。
天光从破烂的窗棂透进来,看日头,她昏迷不过半个时辰。
窗外人影晃动。
叶芳芳眯眼望去,隐约辨出两男一女缠斗的身影。使剑的年轻男子身形矫健,持刀的女子招式凌厉,皆不认识是谁。而那个浑身裹着黑布、行动间透着股阴冷死气的,显然就是当街掳她的歹人。
她试着动了动,两条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手上却恢复了些许力气。指尖悄悄滑向袖中暗袋——没被搜身,东西还在!
还没等她想出个逃脱的对策,破庙的木门突然被劲风撞开。
三人且战且退,竟打进了庙里。
叶芳芳连忙闭眼装晕,只听衣袂翻飞间,那黑衣人突然调转方向朝她扑来。
“小心!”持刀女子急喝。
叶芳芳骤然睁眼,袖中寒光乍现,匕首向上斜挑,刺破黑衣人手腕。乌紫的血珠溅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黑衣人怪叫一声,像是被这个味道刺激到,挥手一震,当即震得她胸口一痛,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匕首脱手飞出,整个人被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放开她!”持剑男子飞身来救。
叶芳芳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当作盾牌往前一送。那持刀女子反应极快,刀锋硬生生在半空转了个弯,自己反倒被劲道带得踉跄。黑衣人趁机又是一掌拍出,掌风阴冷刺骨——
薛绯接住叶芳芳的瞬间就知要糟。这一掌若是硬接,怀里的小姑娘怕是要被震碎心脉。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旋身,将叶芳芳牢牢护在身下,后背空门大露。
闭上眼,预想中的剧痛却没到来。
“阿绯……你们没事吧?”持剑的青年箭步上前,剑尖还沾着几缕黑紫的血丝,“那人跳窗逃了。”
薛绯觉得还好,怕压着人,连忙起身,顺手将叶芳芳也一并拉起来:“对不住,情急之下……有哪里伤到吗?”
“没有没有,”叶芳芳刚要摆手,腕骨突然传来一阵锐痛,“嘶,好像手腕有点痛。多谢两位大侠的救命之恩,我叫叶芳芳,不知该如何报答……”
“叶姑娘手腕震伤了,”青年察看过后道,“好在没伤着筋骨,在下姓宋。”
薛绯拍了拍刀鞘上的灰:“薛绯。”
叶芳芳忍着疼,认认真真抱拳行了个礼:“多谢宋大侠、薛大侠救命之恩。”她环顾西周,破庙里蛛网密布,香案早就朽烂,“不知这是何处?那歹人……”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