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敲门的时候,两个人还黏糊在一起。
沈却缓过一阵反胃,被顾烟容从椅子里抱出来放在旁边的沙发里,此时正歪在她怀里。
他身体薄软得像一面浸了水的薄绸,漆黑的头发湿漉漉搭在颊上。
“顾小姐,您买的药送到了。”助理应寒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在外面出声。
顾烟容手心里静静躺着沈却的手,她已经握了有一会儿,这只手始终没办法暖和过来。
“让他送进来吗?还是我过去拿。”她问。不用想也知道,沈却肯定不想自已这副样子被人看到。
沈却动了动。
他的手虚飘飘往旁边搭,想让自已坐起来。
“别动,”顾烟容及时捞回那只手,安抚地捏了捏,妥善放在他身侧,“靠在沙发上就行,我堵住门,应寒看不见里面的。”
她扶着人慢慢地、慢慢地从自已怀里脱离,靠到沙发背上,唯恐动作稍快,会加剧他的反胃。
沈却难受得脱力,坐不太住,身子虚弱地往两侧倾倒。
顾烟容把靠枕堆放在他身边,总算能让人坐稳。
沈却看着她,苍白的唇弯了弯。
她迅速走到门前,只开了一道缝,伸了只手出去。
应寒把一袋药递上来。
取了药,马上回到沈却身边。
他一只手搭在腹部,乖巧地在枕头堆里等她。
“能吃进去药吗?”顾烟容有些迟疑。毕竟这人刚才还在犯恶心,差点吐出来。
沈却微点了点头,“没事的。”
顾烟容于是倒了温水给他。
四肢都很沉重,难以驱使。沈却抬起一只手,接住顾烟容递过来的水杯,水面晃荡,不住撞击杯壁——他的手在抖。
随即顾烟容就扶稳了那只手。
她托着沈却的手,按照说明书抠了一粒退烧药,塞入他口中。
沈却的唇有些发干,带着微温的热度。他身上一向发冷,薄唇也向来没什么温度,只是因为发烧,才灰烬重燃一般地热起来。顾烟容指尖掠过他唇瓣,心尖一颤。
……是柔软的。
沈却含住药片,举起水杯咽了口水下去。
一点温水裹着一粒小药片落入胃袋。
顾烟容坐到他身边,把那些抱枕扔到一旁,将人重新纳入怀中。
随着身置的变动,沈却捂在胃上的那只手滑落了下去。隔着一层衣料,可见他上腹轻微的隆起。
“唔……帮我……”
沈却忽而开口。
他眉心微蹙,身体紧绷,脸往一侧转去,呼吸陡然加重。
有细碎的吞咽声。
顾烟容察觉到不对,抬手捂上他上腹。一团器官在踢打她手心。
退烧药是刺激胃的。
似乎是不满她这样温柔到轻飘飘的力度,沈却湿软的掌心贴上来,微微用力;“帮我……唔,按住……”
难受得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可是胀成这样,按着不会更疼吗?
顾烟容稍一用力,按住那团蹦跳的器官。
沈却上身用力一挺,喉间传来一阵深呕。
可他紧咬下唇,将霜白的唇硬生生咬出一道红痕。
他不想吐,兀自强忍着,眼睫微颤,眸中蕴着隐隐水光,垂在身侧的手微动,指尖缓缓收拢,堪堪握紧拳头,竭力忍耐。
颈侧青筋显露。
顾烟容看在眼里,觉得心疼,手在他胸腹间极轻地揉捋着。
沈却抬起手,指尖温存触碰她手背:“谢谢烟容……不难受了。”
他脸上还是发白,胃里也仍旧冷胀一片,抽动着,不时作呕。只不过有她陪着,就觉得再多不适都可以忍受。
眼睛里粼粼的,万顷湖光无限依依。
却不知什么时候能退烧。顾烟容摸摸他额头,仍旧发烫。
沈却轻蹭她手心,唇间含着笑,轻声喃喃:“……简直像梦一样。”
简直像梦。他身上微微打着冷战,明明烧得发烫,却觉得冷,比薄覆世间的雪还冷。
又是发烧又是胃痛的,什么梦,噩梦吗?顾烟容腹诽。
无边的满足让沈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反倒情愿永远活在这一刻。毕竟他所盼望的,也就只是一个顾烟容而已。
沈却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顾烟容找了件衣服出来让人换上。
沈却不让她看自已换衣服。
“真是小气啊。”顾烟容只好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顾烟容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她大大咧咧转过身,把人看着。
沈却身上流动着银子似的,白晃晃一片,只是横陈着很多伤疤。
他低着头一枚一枚地系扣子,因为发着烧,手上总没力气,慢吞吞的。
扣好最后一枚,一抬头,就看见顾烟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了。
“眼睛长在我身上,我想看就看,”她得意带笑,凑过来解开沈却衬衫最上面两颗,“这样更好看。”
“我的身体,很难看。”
沈却将薄唇抿得平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眼睫低低地降下去。
顾烟容好不容易才喜欢他一点,他不想自已这么难看的身体总闯进她的视线。她不喜欢。
眼前忽然冒出一只手。
顾烟容一把抓住他蹂躏衣角的那只爪子,轻轻摇摇,哄小孩一样:“谁说的?谁说难看了?我不同意,我说好看,你听谁的?”
“……结婚那天,你看了一眼就走了。”沈却不无委屈。
顾烟容一怔。
沈却偏了偏头,口中喘了一下,又露出笑来:“不用哄我的,我也觉得很难看。”
“不是,”顾烟容手里紧握,把他用力抓着,“我那天是觉得……觉得很疼。”
“看到你身上那么多伤,我觉得很疼,突然不想再凶你了,就赶快走掉了。我没觉得难看,一点也没觉得。”
她望着沈却漂亮的眼睛:“因为那时候我还在生你的气,还在……”
她声音突然小下去,含混迅速地将下面半句话说过去,“还在讨厌你。”
“现在!”她又突然大声许多,“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我当时是觉得心疼,心疼到,甚至想要抱抱你。”
沈却只觉胸腔中那个器官正前所未有地,重重撞击胸膛。
他张口,用力地喘息。
眼眶突然变得滚烫。
“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吗?那些伤。”先前她就一直想问,但是怕沈却并不愿意回想,就一直忍住了。
这回,实在忍不住。大不了人哭了她来哄就是了嘛,沈却很好哄的,亲一下就高兴很久。有些事,她不想他一个人憋着。
但沈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不敢说。
那些不堪,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私生子的身份、被践踏的过往,要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