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榜和赖祥健率领残余下来的土匪,来到了离石城四十里远的地方时,田大榜突然问都不问一下赖祥健,便恶狠狠地对身旁的卫兵说:“传老子的话,不走了!”然后,极不满地朝赖祥健瞪了一眼,一屁股坐了下去。
滚猪崖遭到伏击,田大榜一口恶气没地方出,忽然对赖祥健变了脸。他当然不敢埋怨赖祥健,也不敢直接朝赖祥健发气,但那脸色象一块干枯的酱茄了皮,一路上不知骂了多少人,还用脚踹了身边的卫兵。犟着老性子,就是不同赖祥健说一句话。
赖祥健虽然对什么都无所谓,也从不把田大榜放在眼里,但她却是个看不得人家脸色的人。如果是从前,赖祥健绝受不了田大榜这种样子,这一次她却极力平静下来,不去同田大榜认真。她心里大约多少有点疚歉,仿佛是她坚持要走才使田大榜中了埋伏的,田大榜的枪本来就不多了,一下又拆去四十条,这同抽了他一根脚筋差不多。
赖祥健很了解田大榜,他答应去石城,却想在外甥面前做个光彩的脸面,想端稳长辈的架势。本来就够伤元气了,偏偏又中了埋伏失了枪,象这样狼狈万状去石城,岂不成了逃兵荒的样子么?
队伍稀稀松松地停下来之后,赖祥健忍住心头的不快, 主动走到田大榜身边,问道:“是歇歇脚还是打火吃了饭再走?”
“屁!都不是!”田大榜愤愤地吼了声,“老子那里都不去哩,就在这里扎下来了!”
赖祥健剑眉一竖,丹风眼中射出了怒火。但是她终究没有发作,望着田大榜的背影,足足好几分钟没讲话,然后扭转身子离开了他。
这时候,赖祥健才发现这个地方是那样险峻。她意识到田大榜说的“就在这里扎下来”似乎并不是一句赌气的话。这老匪,哪怕是气昏了头也还是不失心计呢!
这个地方叫“宝笼山”,传说远古时的黄帝曾来过这里,在山肚子里藏下了无数的宝物,因而得了这么好个名字。黄帝藏宝的地方,常人是难得去的,这一带果然十分独特。
赖祥健带着贴身女匪在周围转了一趟,看见目力所能及的地方全是黛青色岩石,却几乎没有什么植物。偶尔几簇黄草,都是在岩缝中的狭窄积土上苟且生长着。也有几株苍劲的针叶松,只是极稀疏地点缀着秃岩,衬得那岩山更显光滑了。不过这些松树的根基都是孔武有力的,深深地扎进岩缝,有的竟把岩缝扎得胀裂了,成龟壳状。满目尽是赫赫的阴森景象,俨然不是人世间的山水。
更为奇特的是那些随处藏匿着的岩穴,洞洞相通,千奇百怪,根本无法探清洞穴的脉路走向,这样便构成了迷官一样的格局。而且整座岩山几乎是空腹,藏个两、三千人是绝无问题的。
麻老大每次躲避剿匪的官兵都到这里来,这里是他可靠的避难之地,人称第二座石城,又做“地下石城”。
转了一趟宝笼山,赖祥健忽感到问题很严重。田大榜的意图是很明显的,他确实不想去石城与麻家兄弟会合,只想扎在宝笼山养复元气。在这里离石城不过四、五十里远,进退自如。既可借助石城荫护,又可对石城形成一个潜在的威胁。
赖祥健的想法是让田大榜和麻家兄弟拧合成一堆,而田大榜偏偏只是防备着一切人。他被打怕了,每进一步或者每退一步都顾虑重重,对谁都不相信。更可恼的是到了这步田地,这老东西还处处想算计别人。赖祥健心中冷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已把田大榜扶撑起来的努力似乎值得重新考虑了。田大榜虽然是土匪中最有资历的杆了头,但是他的黄金时代早已成为过去,今后也绝难再有这个时代。从势力上讲他屡遭挫折,已经脱得没几根羽毛了。
赖祥健感到最值得考虑的是田大榜年步太大,已经无法适应今天这种局面。比起钻山豹等年轻角色来,田大榜一身都散发出过了时的霉腐之气。目光短浅,心地狭窄,完全丧失了自信心。这种样子,还能驾驭乌龙山的大局么?
这种想法出现之后,赖祥健知道事关重大,不能轻率地作出决定,便强迫自已不要再想下去。但又无法驱散对田大榜的种种不满,只好寻一个山洞,吩咐卫兵把她的东西弄过来,先歇下来再说。
田大榜心中的打算确实如赖祥健估计的那样,根本无心与麻家兄弟捆在一起。他年岁虽然不饶人了,野心却从未泯灭过。哪怕到了这步境地,他仍相信自已能东山再起,重新掌握乌龙山。占据宝笼山是他早已打定的主意,他知道麻老大很害怕失去退路,把宝笼山看得比石城还重要。碍着老舅的面子,麻老大没理由不让自已“借住”。这样便在麻家兄弟心里压了个沉重的铁砣,不仅要恭敬一下老舅,还不得不给他一些好处。他这一手很厉害,如果老舅赖在宝笼山不走,石城的苗兵就会无路可退。麻家兄弟想同老舅翻脸也没有用,从石城到宝笼山来险关重重,有三五条枪足以抵挡住千军万马。
田大榜现在象条输光了的赌棍,他心中打定主意,决定就这么赖在宝笼山了。今后也不打算轻易离开这里。麻家兄弟要反目也由他去,占了宝笼山,就捏住了他们的穴位,谁也不怕谁。
吃了一顿无油无盐的午饭之后,田大榜来了气力,亲自到山前山后布置了一番。他的布置很费了些心思,完全是一副长期驻扎下来的架势。他的残部只剩下七十多条人枪了,却把唯一的一挺机关枪布置在通往石城方向的路口。很显然,他的防范重点是石城的麻家兄弟。
忙碌了半天,他感到十分疲倦,便回到了自已的洞口旁。在布置警戒的时候,田大榜感到队伍没有往常那种紧张了。他没有太着恼,知道这是因为剿匪的大部队开走了的缘故。加上离石城又很近了,人心自然也就宽松了下来。田大榜相信只要自已发一声吼,队伍又会提起精神来的。他相信自已还有这威风,但他没有现在就发威。让这些惊了弓的兔崽子们缓一口气也好,这阵子,他自已也要缓缓气了。
有两名土匪卫兵在他去布置警戒时已在洞口给他准备好了一个歇息的地方,用大榜回来时,那两名卫兵赶快站了起来。
“嗯,嗯。”田大榜懒懒地哼了哼,问道,“黑牛那伢子,还没赶到么?”
“没有哩,榜爷。”卫兵报告说。田大榜对他们交待过,说黑牛会赶来的。如果到了宝笼山,让黑牛在这里等他。卫兵知道黑牛是什么人,当然不敢疏忽:“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没见黑牛来。”卫兵为了表示尽职尽责,又补充了一句。
“……哼,怎么搞的?”田大榜自言自语地问了句,“也该赶到了哩。这嫩秧子伢,莫非路上贪财去了么?”
他没有再说什么,便向洞口那块垫了军毡的石板侧下身去:“老子歇一觉。你们轮流也歇歇,黑牛一到就叫醒我,别人有事,都讲老子不听他的,天垮了也莫叫起老子来。晓得?”
“是哩,榜爷。”卫兵散去了。
田大榜说的“别人”,是指赖祥健。他感到今天很痛快,朝这个女菩萨发了一天闷气,她也无可奈何。索性发个够,让这女子也受一受冷眼吧。她肯定还要来找自已的。她心里急着往石城去哩。田大榜却故意冷她,这时候,他倒很盼望“黑牛”赶来。
黑牛是田大榜的什么人,连田大榜自已也没弄清楚。大约十多年前,田大榜带着几个贴身的卫兵摸到一个山寨去“打野食”,天亮之后要离开寨子时,忽然看见寨口一株矮树桩上歇着一只岩鹰。田大榜心里痛快,使指着那只岩鹰对卫兵说:“你们哪个空手捉得这只鹰来?”
卫兵知道岩鹰是不好捉的,不仅反应很敏捷难以接近,就算捉住了,那东西凶猛得足以用嘴和利爪叼下人的眼珠子来。肥肥大大一头山羊也会被岩鹰抓起来,腾飞到半天云里再抛下来摔死,一般人哪敢轻易去惹这种东西,于是卫兵献媚地说:“榜爷,小子们这点本事哪敢空手去捉岩鹰?除非是榜爷的本事,别个都去不得的。”
田大榜得意地笑了:“是哩,老子正是这个意思。好久没动拳脚了,今天正想去捉只岩鹰松松身子哩。”
他说完这句话,人已经弹射出去了。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连个起动的姿势也没有,常常使人防不胜防。
那只岩鹰发现田大榜时,田大榜已经接近了岩鹰。这种鹰性情暴戾,遭到攻击时总是张开双翅腾起来,再朝敌手猛扑过去。那双翅膀闪开来竟宽阔无比,象一顾大帐篷,呼呼地就遮黑了半边天。田大榜手脚极快,过去就捉住了岩鹰的双脚。岩鹰闪开翅膀,扑腾了几下,发觉脚下坠着一个人,又惊又怒,全身肌肉一用劲,居然把田大榜整个身子拉吊起来,离地约一丈多高。
田大榜吓了一跳,没料到岩鹰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间手不敢松开,任那岩鹰吊得离开地面,向远处飞翔过去。他的卫兵也看得呆了,便拔脚在后面猛追,卫兵不敢用枪打岩鹰,怕伤了田大榜。一边追,一边嗷嗷地吼叫着。
岩鹰吊起田大榜其实也很费力,最多不过只能飞起丈把来高。而且飞得很慢。如果是岩鹰抓着田大榜,它便会用惯技把田大榜扔下去,再俯冲着抓住他升起来继续一次次扔,直到摔死田大榜。幸好是田大榜抓着岩鹰的脚,它才不能使用那种办法。
田大榜双脚离地一丈多高,按说是可以松手落地的,但他头脑里很清楚不能那样做。他了解岩鹰的习性,怕落地未站稳时又被那畜牲叼了去。就这样,他被岩鹰悬吊着飞出去了两、三里路远,渐渐地觉得手臂酸痛不能支持下去了。这时候他才从心底里感到了极大的恐慌。
“我……我个崽!快、快……”他气喘吁吁地朝下面的卫兵喊道,“找、找根竹竿子来,快!老子吊、吊不住哩!”
卫兵便要去寨了里找竹竿子。正在这个时候,田大榜听见一个刚刚由奶声奶气的童音变得粗沙起来的男孩子在下边喊了声:“莫慌,爹爹,我在哩。”然后又训那卫兵说:“狗屁哟,等你拿得竹篙子来,岩鹰去了几里远,莫拿了!”
田大榜朝下一望,发现在寨子外面绿茵茵的草坪上有五、六只雪白的山羊正惊慌地朝岩鹰注视着。那喊声就是从草坪上传来的。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蛮小子喊完话,麻利地甩掉了头上的草帽,朝岩鹰追了过去。那伢子最多十四、五岁,脚力极好,几步就追得离岩鹰很近了。
“爹爹,抓稳了,我发箭哩。”黑皮肤伢子又喊了声。
田大榜清楚地看见他身上斜挎着一只布袋子。他伸手从布袋子里飞快地掏出了个东西,动作连贯地甩了上来。根本谈不上瞄没瞄准,只是跟漫不经心地甩甩手松动一下筋骨差不多。但在出手的一刹那,他的手腕极有力地一抖动,功夫
全在这一抖之中,手中的物件经他甩手划弧已有了惯性,这一抖便急剧加大了那惯性。而且手腕的抖动非常准确地调正了方向,那物件便直射目标而去。
田大榜很快就听见头顶上方发出了“卟”的一响,仿佛有一条硬鞭子抽打在棉絮上。接着便感觉到岩鹰的爪子脚猛一抽缩,然后才听见岩鹰喉管里哀哀地呜咽了一声,一身的劲顿时泄了,松松地朝地面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连平衡也难得保持,一头就栽到了岩石面上。当然,这时候田大榜已经不失时机地松了手,在岩鹰落地之前就稳稳地跳到了地面的草坪里。
当他惊魂未定地去看那岩鹰的尸体时,他感到十分吃惊。他看见击中岩鹰的物件不是什么镖、箭一类的东西,而是半个巴掌大一块三角形岩石片。这东西横着棱过来,威力相当大,其锐利一点也不亚于铁刃。而且岩片子随手可得,山上多的是,无穷无尽。练成这一手功夫,用行话来说就是“穷打穷,打不穷”。
田大榜还看见那块岩片的角已深深地嵌进了岩鹰的眼后角下方,他用脚踩着岩鹰的头,摇了很大一阵才拔出那块岩片。击中的位置那么致命,没放出一滴血来就结果了凶暴的一条性命,田大榜不由得呆住了。
“伢子!好咧!”他回身朝放羊的黑小子喊了声,“哪里学得这手功夫?过来,同老子讲讲看。”
那黑皮肤小男孩没有过来,只是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田大榜。
“莫怕,伢子。老子喜欢你。”田大榜招了招手,“你刚才喊的什么话?喊爹爹么?看错人了么?不怕,伢子,老子收你做干崽。”
“哪个怕你?还做干崽哩。”黑小子愣头愣脑地大声说。“你不晓得?你本来就是我的爹爹哩。哼。”
田大榜更加感到惊讶,以为那伢子发了神经。后来回到寨子里,看见了那伢子的娘,才依稀记得好象以前糟蹋过那个女人。
“要得,要得,嘻。”他嘻笑着老脸笑了起来,“你是老子的崽哩,跟老子,要得不?”
“管我娘么?”那黑伢子认真地问田大榜。
①打野食:偷偷与其它妇女鬼混
“屁!我带得堂客们?”
“那我不得走。”
“不走!也要得。老子不得让你娘崽两个吃亏的。叫什么名字。”
“黑牛。”
“黑牛么?好。你娘还记得老子,这不容易哩。你招扶她入了土了再说,莫耽搁了手脚上的功夫,晓得么。”
“不得的。天天看羊,一天练到黑哩。”
田大榜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对待别人,居然还在寨子里歇了两天。由黑牛和他娘伺候,比起山林野宿来倒也别有一番消受。临走时,给黑牛留下了一条驳壳枪。
“我个崽,有空也练练这个。岩片子有岩片子的用,这个有这个的用,晓得么?”
一晃过了十来年,田大榜倒是时时记得给黑牛不少好处。从别人嘴里,他知道黑牛现在已出落成了铁塔似的一个汉子,身上一的功夫更是十分地了不得。只是那家伙心眼憨了些,难得象钻山豹那样成大气候。
打岩板溪水磨房的时候,黑牛托信来讲他娘已经落气了,想上山来随田大榜。当时田大榜没顾上去招他就在水磨房中了埋伏,接着便是陷到坑里等一串灾难。从滚猪崖逃脱之后,田大榜感到势单力薄,更加需要黑牛来助自已一臂之力了。便派了个心腹,瞒着赖祥健去接黑牛来宝笼山会合。这一点,赖祥健被瞒得严丝合缝,根本就不知道田大榜还有这么一条虎彪彪的翅膀。
田大榜本只想在军毯上靠一靠,闭闭目养养神就起来的,没想到一下就睡了过去。他睡得沉,醒来时发现太阳已偏了西,于是一弹而起。
“咦呀!我个崽,真睡着了么?”他本能地受了惊吓,想了想才发觉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事情。“唉,老子的胆子是虚了哩。”他摇了摇头,暗暗地想道。
土匪卫兵早就静静地守在他身边了。见他醒过来,便上前报告说:“榜爷,他们来了哩。”
田大榜懒懒地问:“哪个来了?”
“黑牛他们来了哩。”
“哦!黑牛到了么?”
“到了半天哩。”
“是么,你个狗杂种,做什么不喊醒老子来?”
卫兵赶快解释道:“是哩,榜爷,我当时就想喊你醒,黑牛不准。他讲,你从来睡不死的。要睡得死了,就是真困了。不准我喊醒你,讲是让你多睡一阵。”
田大榜不禁在心里涌起了一股哀戚的滋味来:“……哦,这黑牛,真成器了哩。还是个孝子?我个崽,老子有救了哩。”
正想着,就看见卫兵身后走过来一个精壮的大汉。田大榜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黑牛。他的皮肤就是最好辨认的特征,越加黑了。而且这伢子生着两只朝前翻着的大鼻孔,鼻头当然是硕大的。面孔还真生得象一头雄健的大牯牛。他肩上的肌肉突起好高,胸前也是鼓凸起来的一块块肌肉腱子,显得有过人的力气。他身后就是田大榜派下山去接他的那名喽罗,人称六耳猫,是个机警的家伙,平日也很得田大榜的欢喜。
“爹爹,我来了哩。”黑牛虎虎地往前一站,看着田大榜,瓮瓮地说了声。
“狗日的!”田大榜见了黑牛,象是吸足了鸦片,浑身的精神一起提了上来:“来得好!是老子的崽哩!”他咬牙切齿地骂道,“想让老子绝么?那帮王八,你榜爷还矫健得很哩!呸!”
田大榜对黑牛的到来欢喜得不能自禁,却又不懂得如何表达,便狠狠地乱骂一气。骂得口干了,才住了嘴,问卫兵要水喝。
这时候,六耳猫赶快趋上来,报告了他打听到的一个情况。
“榜爷,麻老二,这家伙搞了东北虎一下子哩。”
“是么?上手了么?”田大榜淡淡地问。
“上了哩。打死他一个,还捉了一个。”六耳猫顿了一下,接着说,“那狗日的点子好绝,把东北虎调开,一下子就捞了四十条枪。过山风一样,搞了就走。等东北虎打转追的时候,他人毛也没见到一根哩。”
田大榜听六耳猫这么一说,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感到仿佛有人在自已心上揪了一把,痛得脸都歪了。
“四十条么?那明明是…”他想起了滚猪崖那一仗。
“我个娘,老子的枪,宁可落在东北虎手上,怎么偏偏让那孽种搞了去?唉唉,真是个冤孽哟,生下来就是专同老子作对的么。”
六耳猫等田大榜捶胸顿足唏嘘了一阵之后,才接着说:“榜爷,您老人家莫急。还有哩。”
“讲。你讲,老子今天没有好消息,索性一起讲!”
“不哩,榜爷,黑牛来了,这不好么?”六耳猫不慌不忙地说:“还有,黑牛给你老人家带了个好消息来。是么?黑牛?”
黑牛一直闷声不响地站在边上,听六耳猫说,才被提醒过来:“是,爹爹。我也到手了一批货。”
“唉,这时候了。老子不要货。要枪!晓得么?要枪哩!唉……”
“爹爹,我没讲完。那批货,是枪身上的东西。有用哩。”
“你…… 你讲是枪身上的东西?”田大榜忽然注意地看着黑牛,急切地问:“什么东西?”
“枪栓。爹爹。”
“哦?……”田大榜讲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继续问道:“几个?”
“不少。四十个哩。”
“四十个?”
六耳猫这才机灵地告诉田大榜说:“榜爷,麻老二搞的四十条枪,断断是没有枪栓的。这不得错的。”
田大榜那钝挫的目光中立即有了光泽:“你晓得么?”
“东北虎也精哩。他不得把枪栓同枪连在一起运送的。您老人家过目看,这四十个枪栓,好眼熟哩。”
卫兵把枪栓弄过来,田大榜翻看了一遍,越翻越欣喜:“崽,是哩!这正是老子失的。狗日的,终不该让那冤孽弄了去哩!”
看了一阵,田大榜抬起头来,问道:“黑牛,你个好崽,是怎么到手这批货的?”
黑牛不会讲话,只是很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抢的。”
“嗯?抢的么?”田大榜感到不可理解,“从哪个手里抢来的?”
“我不认得。”黑牛朝六耳猫望了一眼,“还是你讲得清。你讲吧。”
六耳猫上前一步,有板有眼地分析说:“我怕也讲不清哩。只是我断想那不是钻山豹的人。”接着他便把经过讲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