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解救菁妹子(4)

田大榜回到他自己那屋子里的时候,天色己经完全断了黑。今天晚上,他不打算溜到城外去了。他作了一些布置,正在等待着别人来回报他一些消息。

进屋不久,六耳猫敲门走了进来。

“榜爷,我搞清楚了,那女子确实是麻大爷的儿媳妇,叫七姐儿哩。”

“七姐儿?这名字不错。”田大榜眯着眼晴笑了笑,“看准她住的地方么?”

“是哩。榜爷,七姐儿同一个裁缝犯过事,那裁缝让麻大爷剥了皮。如今,麻大爷把七姐儿关得紧哩。”

“哈,这个大外甥还有些气性。下一次,怕莫要剥我老舅的皮么?”

“榜爷,你要是看得中,哪天让兄弟们在院外头放一把火,乘抢火的时候,把七姐儿卷到宝笼山去。那里洞子多,没人晓得。够你老人家消受哩。”

“六耳猫,你有孝心!”田大榜高兴地夸了他一句,“等几天,听我的活再动手。晓得么?”他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件事,莫让黑牛兄弟晓得了。”

“是哩,榜爷。”

田大榜说到黑牛,心里又有点不安了;“黑牛呢?这伢子也该来一下了。”

六耳猫似乎也不放心:“榜爷,我去找找看。”

“莫找!我来哩!”

门一响,黑牛走了进来。

田大榜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七姐儿的事,便问道:“崽,你来了么?在门口等了好久么?”

“是哩,爹爹。”黑牛虎虎地说,“我把那杂种的屋前屋后都看过了。”

六耳猫不明白他讲的“杂种”是谁,又不便乱说,便默默地听着。

田大榜却知道黑牛讲的是哪个。他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孽种在屋里么?”

“正在同人喝酒呢?”

“还喝么?”田大榜哼了一声,又问:“同哪些人喝酒?”

“不认得。”黑牛想了想,说,“两个哩。有一个,讲话声气象堂客们。还有一个,只有一只眼哩。”

六耳猫顿时明白了。黑牛是从钻山豹那里来的。

“狗杂种!”田大榜愤愤地骂了声,“老子叫他们不得好死!”

“那,动手么?爹爹?”黑牛的大鼻孔一张一合,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一句话,我这就去提那三颗脑壳来见你。”

“黑牛,我个崽。”田大榜欣喜地看着黑牛,笑着摇了摇头,“你提得来的,这我信哩。只是爹爹现在还不忙要那三个脑壳,迟早是要的,你听爹爹的话就是,乱动不得哩,晓得么?”

“是哩,我听爹爹的。”

田大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六耳猫。”他轻轻唤道。

“我在哩,榜爷。”

“你讲有个什么人,也在盯老二的梢?”

六耳猫赶快走上前一步,小声说:“榜爷,那个人就是前山的篾匠,后来参加了东北虎手下的队伍。晓得他是什么人么?”

“讲讲看。”

“二爷抢来的那个女子,就是他的堂客哩。”

“哦?早上在北门打了一气的,也就是这个蔑匠?”

“是哩,围了半天也没有捉住他哩。都以为他逃出城了,我下午在院子外头,看见这个人伏在那里瞄二爷的屋子。”

六耳猫很有心计地说,“我没有惊动他。后来有人进进出出,那个人就不见了。”

“好个狗日的!”田大榜突然兴奋起来了,禁不住在地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下午上山去给麻阳多送葬之前,赖祥健找过他。赖祥健要他把宝笼山的人赶快带进石城来,他没有同意,说是担心麻老大不得答应。

赖祥健便说,“不答应就除了麻老大。”田大榜笑了笑,说,“要除麻老大,不如除了钻山豹。”谁知赖祥健一下就火了,“麻老大目光浅,不会离开石城为我们去卖命,反而还碍手碍脚。留下来只会坏事。老二嘛,对我们太有用了。这个人准也不许伤他一根毫毛,”田大榜当时忍不住挖苦了赖祥健一句,“哼,才做了一夜夫妻,就这么护起他来了么?你何必还跟我这个干爹?就趁早跟了他去吧!”

赖祥健尖刻地朝他一声冷笑,说:“我明白地告诉你吧,你也够长寿的了。总不会千年不死吧?到时候,我是一定要扶持他的。”

田大榜听得心里寒气陡地往上一冒,暗暗感到自己终于被人瞧不来了。是的,人哪能千年不死?现在,自己还健壮得很,赖祥健就想到了换窝的事。那小畜牲,一心想要赖祥健背后的那座靠山,还想要吞了赖祥健那迷人的身了。他骨子里也正恨自己这老东西不快些死哩!

由于田大榜有了这番怨气,下午才显了一下追狗的威风。晚上酒席上才有了对钻山豹那番严厉。后头讲到钻山豹和赖祥健的婚事时,他有了那一刻犹豫,这都是因为有了那块心病的缘故。

看来钻山豹这孽种己经把赖祥健驾住了。他还要进一步控制赖祥健,最终定要除掉自己这条老根。江湖上谁都晓得“先下手为强”这句话,田大榜便动了心思,布置黑牛去打探。只是他还有顾虑,不想由他动手去搞钻山豹。那孽种不好搞,弄不好事没办稳还让他咬了。这是大事,因此他没让黑牛乱动。

谁知从天上降下来这么个蔑匠呢?于是田大榜象抽足了鸦片的大烟鬼,禁不住喜形于色了。

“孽种!这是你命中有一难,就怪不得老舅我哩!”他站定了。望着黑牛说:“我个崽,今夜晚,那蔑匠定是要去那孽种屋里的。你晓得要怎么做?”

黑牛想了想,便说:“爹爹,你讲怎么做,我就怎么去做。”

“好,我告诉你……”

6.

钻山豹在他住的屋子里摆了酒,拉着独眼龙和七雷子,呼天喊地地痛饮着。整个中院都看得见他这屋子里的灯火,听得见他们的吆喝声。

大约到了敲头道梆子的时候,钻山豹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

七雷子很聪明,也跟了过去。

“七雷子。”钻山豹压低声音对他说,“该走了。从这里到宝笼山,路不近。记住,天亮之前,一定要把那批枪栓弄到手。”

“二爷放心,七雷子从不打空转身的。”

“还有,无论如何,莫让他们认出了你。”

“晓得的。”七雷子刚刚点下头,忽然大惊,“门外有人!”

钻山豹的动作更快,一闪身,呼地推开房门。独眼龙是个亡命的角色。这个人没有防备门内的人会这么迅速地扑出来,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便被独眼龙扑倒了。

接着,却听见了锡壶碗盏跌在地下叮当作响。钻山豹便闪身出来,拉住了独眼龙。再一看地下,原来是麻老大的贴心家人麻三保。

“三保?是你么?”钻山豹问。

“是,是我哩。”麻三保惊魂未定,倒在地下说,“大爷要我给你们添、添酒。二、二爷,我犯了你么?下这么重的手?”

钻山豹便笑了起来:“三保,莫怪。我这弟兄生来手重。嘿,你罚他一杯酒,要得么?”

“不哩。只是这壶酒泼了。”麻三保爬起来,回头就走,“我再去添一壶来。”

钻山豹朝独眼龙使了个眼色,独眼龙一把便拉住了麻三保,“莫走!”

麻三保慌了,望着钻山豹,问道:“二、二爷,做什么不让我走?”

“三保,进来说话!”钻山豹让独眼龙把麻三保拖进屋,便关上了房门。

“二爷,我今夜事多哩。”麻三保镇定下来,看着钻山豹,“有话,请二爷快讲。”

“你刚才在门外头听见了么?”钻山豹便狠狠地问。

“二爷,要不,你现在到门外头去听听。看听得见屋里的话不?”麻三保不慌不忙地说。

“我只问你,刚才听见我的话没有?”钻山豹脸上露出了凶光。

“我哪听得见?又不故意来听的。不信,你问大爷去哩。”

“好你个三保!”钻山豹索性对他讲明了,“我派人去取点货。这事对我大哥只有好处的,晓得么?你是我大哥的什么人,我清楚哩。田大榜一心只想打我大哥的主意,这你也晓得的。我要帮大哥一把。今天这事,只许烂在你一个人的肚子里。只要外头有了风声,必是你讲出去的。要是挑得我兄弟不和,三保,你晓得二爷是个做得出的人哩。”

麻三保听他这么一讲,便叹了口气,说:“二爷,我也明讲了吧。你去宝笼山盗取枪栓,这件事对大爷倒有好处。

我听见了,当然是不得讲出去的。只是要想外头没风声,恐怕二爷想得不周到哩。”

钻山豹心里不由得有点佩服这个家人的精明,便问道:“我想得不周到么?”

“是哩。今天酒席上你同榜爷刚刚讲完枪栓的事,天不亮那枪栓就失了。榜爷未必那样没有脑子么?”

“哦?”钻山豹点了点头,“依你说,这枪栓我一时还取不得?”

麻三保稳稳当当地想了想,说:“依我看么,要是有心去取,这事迟不得哩。”

“你不是讲,榜爷会猜到是我么?”

“早些取会猜到,迟些取也猜得到。差不多哩。”麻三保深思熟虑地说,“猜归猜。你那枪不是抛到山沟里去了么?他一口啃得出血?啃脱了牙齿,也只好往肚里吞哩。”

“好你个三保!”钻山豹高兴了,“我大哥有了你,也不会吃亏哩。”他看了七雷子一眼,“那,你快去吧。”

“慢点!”麻三保轻轻地说了声,拦住了七雷子,“这弟兄,去过宝笼山?”

“怎么的?”匕雷子不解地问。

“你晓得他那枪栓放在哪里?宝笼山洞连洞,你摸得请么?”麻三保接连提了好几个问题,“再讲,榜爷在那路口设了机枪卡子。你本事再大,恐怕也过不去的。要是让他们放倒你几个,还不是偷鸡不成倒蚀了一箩米?”

七雷子听得不服气,“这是什么话?你晓得七雷了的本事么?”

麻三保并不理会他,只是继续对钻山豹说:“二爷,你是晓得的。宝笼山那关卡子,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世世代代,哪路官兵打进上过?”

钻山豹心里明白了麻三保的用意,便对七雷子说:“七雷子,三保的话有理。那地方蛮闯不得的。”然后,他很诚恳地向麻三保讨教说:“三保,你是院里的老人。晓得宝笼山的奥妙。看在大哥的面上,也应该帮我一把才好。是么?”

“唉……”麻三保下了决心。“二爷,这事,你不得对外人讲。”他看了看七雷子和独眼龙,“这两位弟兄,看得出也是同二爷换得性命的人。为了麻大爷,我就帮你一手。”

他放下锡壶,走到灯盏前头,从贴肉的衣裳里摸出了一张叠得很仔细的图纸。

“宝笼山的关关卡卡,还有那些弯弯道道,我都画在这里了。照这图上的指点,包你一帆风顺。你们先看看,不明白的地方,问我一声,看清楚了再走。晓得么?”

“七雷子,你快来看看!”钻山豹喜出望外,连连对麻三保说:“三保,好兄弟!你帮了大忙哩!”

“二爷,你莫这么讲。”麻三保摇摇头,“我先讲句丑话在前头,这事,做好了,只当我没帮你。做漏了,也只当我不晓得。要得么?”

“要得,三保。”钻山豹宽慰他说,“你莫怕。有了这图,事情断定是做得好的。”

“是哩。”麻三保点了点头,诚心地说,“我也只盼你做好哩。”

田富贵前后潜到麻家大院门外有三次之多。第一次是上午,他把麻家大院的地形地势看在了心里。第二次,田富贵又潜到了院子外面。这一次时间比较长,还意外地弄清了钻山豹的住房。后来院内跑出来一大队苗兵封了路,接着便抬出了棺材来。田富贵怕被人发现,只好离开了那里。其实他己经被六耳猫发现了,他却没有发现背后还有六耳猫。

第三次接近麻家大院是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了。他想进一步弄清楚菁妹子在不在这院里关押着。弄清这一点是极困难的,但是田富贵认定她一定在这里面。他知道菁妹子没有被人弄到城外去。只要没出城,必定在这院子甩关押着。

几天没有吃东西了,田富贵感到肚子里饿得难以忍受。他知道晚上有一场拼斗,不吃点东西是不行的。于是他又离开了麻家大院,满街地去找东西吃。

街上光线昏暗,但是到处都有巡夜的苗兵,他又不敢贸然去敲人家的门板,只好顺着屋角乱摸一气。

后来,他在一个屋檐下摸到了一串干豆角。山里人吃菜困难,家家户户只好备些干菜。这户人家却也粗心,或许也是早早地逃出山外了,那串干豆角一早己晾得焦枯没一点水份。手摸上去,轻飘飘的,还沙沙作响。田富贵顾不了那么多,扯下来便往嘴里塞。他的牙被土匪用枪托子打松了,根本嚼不动那竹棍子般坚硬的干豆角。但是他并不气馁,接二连三地去啃着,嚼着。他知道这东西硬是硬,却可以变成气力。只要有气力,就有抢出菁妹子来的希望。

啃到后来,他发觉塞进去了一些不太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很薄,很脆,一咬便碎了。天色黑,看不清是什么。正想品味一下时,那东西突然在嘴里发作开了。一股剧烈的辛辣味突然充满了他的嘴,他嚼破的原来是一些干枯的朝天辣椒。这种山区特有的东西辣得钻心,田富贵过去是不大敢吃的。他又咬得猛,那强烈的辣味首接冲向嗓子眼,于是他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很快便咳出了眼泪。

他知道这很糟糕,咳嗽声无疑会将他暴露,甚至会把他葬送掉。他一脸辣酥酥的,怎么也止不住咳嗽。他慌了,连忙扔掉手上的干辣椒,拔出驳壳枪来,准备应付意外的情况。同时,他用另一只手臂堵住了自己的嘴。虽然堵不住咳嗽,但是也能闷住那咳嗽的声音。他知道这里不能再停留了,便摸索着离开了这里。

幸亏这一带没有苗兵,他才没有出事故。为了谨慎起见,田富贵回头看了看刚才呆过的那个地方。这时候他己经渐渐止住了咳嗽。

他蓦地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在他回头望过去的时候,他明明白白看见那屋子后面有一条黑影。而且,黑影也发现田富贵在回头望,便朝后缩了进去。

田富贵的心倾时收缩了。他端起枪,朝着黑影出现的地方再次仔细观察了一阵。奇怪的是那黑影再也没有露头。

城楼上,巡更的敲响了头道梆子。田富贵心里焦急起来。他真后悔不该到这里来寻找吃的,眼下,他应该伏在麻家大院外面。天色黑漆漆的,他可以在暗中多观察一些时间,把土匪们的活动情况多了解一些。这样,一旦行动起来就更有把握了。

刚才身后确实有一条黑影,这不是他看花了眼。是有人在跟踪自己么?田富贵想不明白。这里是土匪窝子,如果有人发现了自己,完全可以大喊大叫,一涌而上。有什么必要暗暗地跟踪呢?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于是,田富贵站起身来,一步窜过了街道。他是有意这样暴露一下的。刚到街对面,他马上将身体隐在屋角上,眼睛飞快地盯住了黑影出现过的地方。他估计如果那里果真有个人,见到自己窜过了街面,那个人是一定会伸出头来观察的。自己窜到了街的这一面,那黑影呆的位置就无法看清自己了。如果是跟踪,他就一定会挪到一个便于观察目标的地方继续跟过来。

然而田富贵预计的情况并未出现。黑影所在的那个地方,并没有任何动静。田富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很久,那地方根本不象有人。田富贵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先前自己看错了。

他决定离开这里去麻家大院。再泡在这里是毫无意义的。路上多长个心眼,前后留神就是了。即使真有人跟踪,一走动,自己反而比现在要主动些。

田富贵便退到藏身的那间屋子后面,不走街,不串巷,专拣墙角和树荫,朝着麻家大院那个方向摸了过去。他每跃进一段距离就将身子隐蔽一会儿,一方面观察前方有没有情况,另一方面,他对身后总是不放心。

后来他跃进的速度便很快了。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即便先前真有条黑影,那黑影或许也是石城的某个走夜路的老乡。大概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黑夜里有人咳嗽,便吓得隐藏起来。他是害怕哩。总之那黑影与他毫无关系。若是有关系,田富贵这样机警地走出了这么长一段路,早就发现跟踪的人了。于是他便除了那后顾之忧。

麻家大院的正门是无法混进去的。那门边左右布下了八个暗哨,门楣上挂着两只大灯笼,把那一片照得极明亮。三个一组的流动哨,田富贵至少发现有两组。而且,那黑暗中还有潜伏着的暗哨。这一点,白天田富贵就观察得心中有数了。

他绕过正门的光,潜到离院墙尽可能远的地方,顺着院墙的走向,往中院摸了过去。

中院没有门朝外开,全是高耸着的围墙。围墙角上,修筑着方方如炮楼一般的角楼,这一方的人叫那是“望楼”。那上面日夜有哨兵朝院墙外暸望着。田富贵白天己经在心里想好了法子,他很有信心避开望楼的监视。他知道那楼只是外表吓人,一到夜间,由于没有探照灯一类的东西,人站高了,连屋角和树下阴影中的东西都看不见。恰好在中院的院墙外,又生了几株老槐树。那槐树的枝丫伸开很远,有几枝还伸过了院墙。田富贵便选中了那个地方做突破口。

夜色下,田富贵看见那几株老槐树。非常令人兴奋的是今天晚上起了些不大不小的风,把那槐树的枝叶吹得飒飒作响。这样,当他攀树时就不会因为有响声而被人怀疑了。

田富贵屏住气,再次朝前后左右观察了一阵。然后,弯下身子,象只夜行猫一样朝槐树那边接近过去。

这边放哨的土匪与正门不同。不是三人一组,而是单兵不断线地游动着。田富贵刚刚要朝槐树窜过去,便看见游动哨兵过来了,他只好下来等待时机。那时机却难得,哨兵走动得很勤。要插哨兵的空档,恐怕用最快的速度也有可能被发现。

远处,又传来了第二道梆声。田富贵看见中院内也陆续灭了些灯光,这样他便感到更加不能等待了。

哨兵游到这边观望了一下,终于机械地转过身往另一边游了过去。田富贵一咬牙站了起来,踮着脚,飞快地冲过了那一片开阔地,将身子紧紧地贴在了槐树的树干旁。他握着打开了机头的驳壳枪,迅速去看那哨兵。很好!哨兵此时刚刚走到那一头,还没转过身子朝这边走。

田富贵心里明白,这时候还不能上树,要耐心等哨兵走过来,等他下一次折身往回巡的时候再抓紧时间上树。那样,时间才会够。而且也不是很充足,上树的动作一定要快!

终于等到了那个时机。哨兵巡过来,又折转身,象机器摆动,样有规律。田富贵一分一秒也不迟疑,将驳壳枪往身后一插,两只手钢爪一般抠着树干,迅速地向树上爬了上去。

上树本来也不是他的拿手功夫,往上攀的时候,那动作,那速度,竟不如他想象的如意。他又性急,有两下几乎没有攀稳树干,差点跌了下来。

院墙下放流动哨的那名土匪,走的路线虽是机械不变,那警觉性却很高。他倏忽感到有些不对头了,便端着枪,返身朝这边走了过来。田富贵此刻还在树干上,身体一动也不敢功。 即使这样,只要哨兵一抬头便可以发现他。

哨兵开始并没有注意树上头,只是眯着眼睛西处地察看。是田富贵太紧张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没遮没拦,便想再往上攀一攀,攀到树叶丛里去。他以为有风吹得树叶响,不会惊动树下的哨兵,便僵手僵脚地攀着。开始还好,哨兵没有注意树叶的响声。但是很快就出现了意外,田富贵不小心“咔喳”弄断了一根小树枝。更糟糕的是那树枝没有韧性,一断便跌了下去。跌在了哨兵的身后。

哨兵吓得往底下一矮身子,接着便弹跳开了。他昂起头朝树一望,把个田富贵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哨兵也很绝,竟没有喊叫,而是举起步枪来就朝上放枪……

在他扣动板枪的一瞬间,他面部突然一僵,立即现出了极端痛苦的表情。然后,他手中的步枪“当”地跌在地上。他的身体也随着步枪一道倒下去。

田富贵感到眼前发生的事好象不是真的。哨兵举枪要放,又枪跌人倒,这个过程似乎是在做戏。

旋即田富贵明白了那是事实。在哨兵端起枪来要击发的时候,他听见离哨兵不远的地方有窸窣声。很快,一个物件“呼”地划破空气飞了过来。那哨兵的太阳穴随之发出了“波”的一响,然后他才僵死住了。

是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一定是的!那黑影把这哨兵干掉了。干得这么利索,这么准确!是谁呢?

是石匠么?田富贵觉得不大象。那家伙鲁莽,没这么沉得住气。是石匠去搬来了小分队的人?也不大象。小分队的人不会赞成他一个人这样去蛮干的。

田富贵不愿意多想了。管他是谁,能帮助自己还不好么?这个人也许是同麻家兄弟有仇,说不定也是石城的老乡。反正这人武艺是很不错的,将来见了面,要动员他入了小分队才好哩……

他迅速向上攀着,攀到一根横过了院墙的树枝上。吊着身体,轻轻往下一纵便落到了院墙上。墙很高,不能冒冒失失往下跌,他便握定驳壳枪,悄无声息地沿着墙头潜摸到黑暗之中去了。

田富贵只顾自己去行事,也顾不上树下那具土匪的尸体。如果再有个哨兵巡过来,他的事就会彻底败露。他倒好,一点也不担心。

这是他的运气。跟在他身后的人,是田大榜派来暗中帮助他行刺钻山豹的黑牛。黑牛牢牢地按田大榜的吩咐,一步不拉地尾随着田富贵。哨兵发现了田富贵时,黑牛便用飞岩片的绝招不声不响地干掉了那哨兵。

田富贵跳上院墙不见了,黑牛便疾疾地奔过去,将哨兵的尸体拖到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藏好。他的任务还不止如此,于是,他也攀上了树。

他上树的功夫比田富贵不知要高明到哪里去了。灵巧如猿猴。但是他没有跟上院墙。这树上很好,可以瞭望,也可以接应。他便将身子稳稳当当地隐在了枝叶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