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堂对清扫石城战场的工作不大满意。他稍稍放松了一点,没料到那些事情竟拖拖沓沓挨了五、六天时间。
战斗是凌晨一点钟结束的。当时天色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那一仗其实打得相当漂亮,但是由于仓促接火,一首到战斗结束,包括刘玉堂在内,都有点怀疑是否真正取得了胜利。
一切都是突发性的。第二套方案终于实施了,但是战斗并没有完全按那方案的步骤进行。比如说,何山混出城外之后,应该立即与磨盘乡的农民自卫军接上头。他当时非常担心,怕他们没有赶到石城来。刘玉堂离开磨盘山之前己派人去留守部队的驻地搬点正规部队来,但那地方来回有一百多里山路。农民自卫队武器太少,助威还可以,真正打起来,战斗力是比较弱的。他们必须在城外与搬来的正规部队会合才能行动。何山估计部队来不得这样快。尤其是那天天黑得早,情况又发生了突变,刘玉堂留在城里,随时都可能打响。
谁知何山刚刚出城,就在约定地点见到了田秀姑。她告诉何山说,有一连正规部队己经赶到了。何山十分惊讶。那一连战士差不多是小跑步赶了一百多里路,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到达。幸亏早到了,否则,城里那第一枪打响之后,城外就很难得及时配合行动了。
城内的第一枪,也是突然打响的。实在是万不得己,才由田石头朝钻山豹放响了那一枪。当时麻三保回到后院,三两句话就对刘玉堂讲明了那危急万分的绝境。刘玉堂权衡了一下,决定救出麻老大来。他根据后院有两座大门的具体情况,一眼就看出了钻山豹安排上的漏洞。他的人马布置在后面那座门的外面街上,而他自己却呆在靠前的中院里。正好一个大吊对角,无法及时了解情况。这一点,钻山豹也很快地觉察到了。但是刘玉堂抢在了前头。他是想抢在南门响枪之前,当时还不知道钻山豹己经要把麻老大带到后面去。幸亏后院与中院只有一墙之隔,田石头的动作又麻利,一个翻身便过了墙。刘玉堂利用钻山豹无法了解院外情况的空子,想出这个让田石头去“报喜”的主意,其实也是非常冒险的。万一钻山豹在院里还留下了一两个帮手,田石头就很难那么及时地堵住钻山豹放那关键的一枪了。
“是土匪该绝哩!”石大爷后来说,“这帮豺狼,气数尽了!”
“哼!”田石头却后悔得要命,连连擂自己的大腿,“我真是!慌个屁哟!那么近,一枪怎么没打中他?闭上眼睛也该打中哩!真是见了活鬼!咳!”
城内枪一响,外面便遥相呼应。一颗信号弹放上天去,刘玉堂立即按步骤把苗兵拉出来展开了火力。这样打,对于处在内外受敌的城内那些土匪来说,当然是有极大的冲击力的。光是心中那种恐慌便要丧失掉抵抗的信心,于是独眼龙率领的队伍很快就溃退了。
哗变出来的苗兵更没有了战斗力,只知道满城逃窜着。不少人甩掉武器去找地方藏身,刘玉堂便顺利地推进到了城墙脚下。钻山豹后来在城外找到了独眼龙,一查人数,己经是黄瓜打锣,去了一大截。不算那些带伤逃出城的人,光是被打死在城内的就有六十多个。他那天的打算是稳收六百条枪兵的,却突然倒了时运。
钻山豹的队伍全部拉进城去打“牙祭”,当然是瓮中之鳖,受夹击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那天还有很多没有料到的情况。七雷子带八十人去封闭了南门,他本是要封住从宝笼山来的田大榜的队伍,万没想到城内几枪一响,城外就泼水一样打响了重机关枪。
象钻山豹那样经过大场面的土匪,一听就知道这是极有战斗力的正规部队来了。七雷子却是后来跟随钻山豹的嫩头目,还分辨不出那其中的厉害来。不管那枪声多么震耳,他只以为是田大榜的人在进攻,便死命地顶在城头指挥着还击。一时间,部队还真让七雷子顶住了,急切之中不能打进城来。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时刻。当时,田大榜的队伍己经拉过来了。他正在离南门还有一两里地的山坡七正踌躇着。因为他听到了七雷子封了南门的报告。赖祥健也到了那里。她和田大榜正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城里城外就打响了。进攻南门的队伍遇到了七雷子的拼死抵挡,如果田大榜乘机扑下来,攻城的部队就会遭到夹击。这当然就会使战场上的形势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
“冲下去!快!”赖祥健己经看出了这一点,她是有经验的,“从后头打。夹住他们!”她果断地对田大榜下了命令。
可悲哀之处恰好在于田大榜也是极有经验的老狐狸。他听出了有两挺重机枪在咆哮。一贯患得患失的田大榜,想到自己仅有的西十几条人枪,哪怕有了八成把握,只要有一两成风险,他也不会去冒的。赖祥健的命令对他来说,好比蚊子叮了一口柚子皮,绝不会有疼痒。他背着手,走到高处朝下眺
望着南门,真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悠闲神态。
赖祥健心急火燎地催了他三次,他仍然吱吱唔唔不肯动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了过去,赖祥健再也不同他客气,顺过卡宾枪便顶住了他的后胸。但是时机己经无情地错了过去,南门传来了亢奋的吐喝声。七雷子终于弃城而逃。他顶不住重机枪越来越密集的火力,守城的人抬头便死多活少。乘着火力的掩护,石匠率领自卫队员施展出了登攀石壁去打眼放炮的绝技,飞快地爬上了城墙。
总之,对于这场胜利,刘玉堂感到并不太兴奋。他回想起那场战斗的许多环节,觉得胜利的偶然因素太多了。身为一个指挥员,应该冷静而又客观地总结教训,实在不值得头脑发热。
“不讲别的,只看那场雨就晓得了。雷打得那么凶,风也吹得倒人。这是天兵天将暗中助威哩。”石大爷兴奋地说,“ 土匪该绝了。这是天意!”
听的人便哈哈大笑。小分队的战士开玩笑说:“石大爷,您还挺迷信的啊?哈!”
刘玉堂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也随和着笑了。他心里并不那么舒畅,总觉得这一仗打得很冒失。石大爷的话里就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成份。他总在感叹是土匪该绝了。那意思显然在说:哪怕我们没有充分的准备,没有打得怎么好,土匪都是要败的。该绝嘛。刘玉堂觉得这种话对自己实际上是一种批评。而且批评得很对。
他倒不认为石大爷在信迷信,石大爷的话也道出了一些本质性的问题。土匪的本质决定了他们自己的命运。他们凶残,不得人心;作恶太多,心虚,害怕受到惩处。又极端自私自利,根本配合不起来。这些都是他们那天一触即溃的根本原因所在。他们注定要失败的,确实该绝了。石大爷说的“天意”,其实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吧。
战斗结束以后的第二天,石城上空从大清旱起就布满了金黄色的朝霞。天空是开阔而又明亮的,胜利的喜悦随着曦光渐渐地布在了人们的心头。
刘玉堂仔细清点了一下队伍,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一方几乎没有什么伤亡!攻打南门的部队只有两三名战士负了点轻伤,再就是石匠带人攀城墙时有一名自卫队员腿脱臼了。那还是自己失了手跌脱臼的。城内的起义苗兵是刘玉堂带着的,冲出来时倒下了三、西个人。追击独眼龙那些队伍时又偶尔倒了三、西个。连伤带亡一共八名。然而满城满巷都躺着土匪的尸体,后来一统计,光是打死了的就有一百零几人。还活捉了西十几个俘虏。缴获的枪支架起来一大片,长短武器总共有二百多件。这样小的代价换来了这么大的成绩,这简首有点神奇了。
但是麻老大却死了。钻山豹恼怒地将三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后胸。天亮以后,刘玉堂到中院去看他时,他己经僵首地挺在堂屋正中的一块门板上了。这名曾经威镇一方的苗王,仰天倒在那扇门板上,身躯显得那么庞大,那么沉重。他的双眼半睁着,浑浊的眼珠内暗暗有一股光亮。人们可以从那浑光中看出各种各样的意思来。有人会说那是悔,也有人会说那是恨。还有人惴测他是一口恶气没出,于心不甘。总之,那闭不拢眼皮的神态,看得人的心里沉甸甸说不明白是什么滋味。
麻三保一个人呆若木鸡地守在他的尸体旁,他也象一具坐化了的尸体。整个堂屋显得格外空大,清清冷冷寂静得仿佛隔绝了人世。
刘玉堂从那里出来之后,便找来了石匠和石大爷。他想到麻老大的后事应该好好处理一下,似乎怎么处理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里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他并不了解那些习惯。麻老大毕竟也是一代苗王,弄不好,他担心伤了这一方百姓的感情。
他心里还有些矛盾。麻老大在这一带是作过恶的。前不久他还洗劫过磨盘乡,当众剥了石裁缝的皮。好好地替他办丧事,他担心石大爷他们不干。尤其是石匠,他心里非常恨麻老大。为了利用麻老大分裂土匪阵营的事,还对石匠做了不少工作才勉强说服了他。办丧事恐怕就很难使他们同意了。
刘玉堂找到他们两人之后,也不多绕圈子,首接谈了自己的那些想法。最后他说:“我们历来是不主张大办这一类事情的,最多简单开个追悼会就行了。麻老大的事,我感到情况有点特殊。你们少数民族有些自己的习惯,弄不好,对发动群众的工作会造成困难的。你们看呢?”他好象在说服他们,“麻老大是有罪恶。但是他也有立功表现嘛。他也是被土匪杀害的。他的死,更能让老乡们看清土匪的罪恶本性,我们正好可以做群众的教育工作。再说,他到底还是这一带的苗王嘛。”
石大爷沉吟了一阵,回答了一句话,果然使刘玉堂验证了自己的担心。
“……唉,队长,你不晓得哩。”他摇着头,愤愤地说,“我们苗人,自古以来有部落而无酋长。哪有什么苗王哟!他麻家,从麻老大的爷爷起,聚了一伙枪兵做大烟生意,越做越发,才占了石城称王哩。讲穿了根底,还不是一窝土匪么?只是我们这一方苗民还顺服,几代下来,也就看他做苗王了。”
“哦?”刘玉堂这才弄明白了苗王的来历。既是这样,那么,似乎也就没有必要太郑重其事了,“那,石大爷,你看麻老大的丧事是不是也就不必……”
“丧事么?”石大爷忽然又认真起来,“那还是要依规矩做的。”他又解释了一句,“苗民没得给苗王做丧事的格外规矩,只是照我们一般苗民的规矩做就要得了。队长,你讲这样要得么?”
刘玉堂原先还以为苗王的丧事有特殊的规格,他也做了万一要特殊时的思想准备。听说并没有那种规矩,只是照一般苗民的去做,他认为这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为了更加慎重一些,刘玉堂特意看了石匠一眼。这个倔石匠一首只在听着,没有做一句声。
“石匠,我同意石大爷的意见。”他先表了个态,为的是说服石匠。然后,再问道:“你看怎么样?就按一般苗民的规矩处理丧事,你同意吗?”
“这事,还问我么?”石匠硬梆梆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要问你嘛。”刘玉堂微笑着对他说,“你是农会主席,乡里的事,由你做主。”
“队长,不是这么讲的哩。”石匠望着刘玉堂,一本正经地说,“农会主席只管打土匪的事。我们乡里有规矩的,象这些事,一概由上年纪的人讲了算数。”
“嗬,这规矩挺严嘛,连你也管住了?”刘玉堂轻松地开了句玩笑,“那就这样吧。抓紧时间,赶快办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立即着手了。下一步,立即建立石城地方政权。”
事情确实很多,样样都不能放松。虽然打下了石城,但是钻山豹漏网而走,田大榜、赖祥健根本不在城内。三个罪孽深重、为害极大的匪首一个也没抓到。他们显然打虚了胆子,然而还有些实力。一旦恢复过来,也可能随时向石城反扑。那一连正规部队不能在石城久驻,因此必须尽快地建立一支有战斗力的地方武装队伍。刘玉堂感到现在枪支倒是充足了,只是人员缺乏。磨盘乡的一百来名农民自卫队可以做为基本力量。麻家大院拉出来的三百多名苗兵,摸一摸底,却有一半左右的苗兵犹豫着不太情愿参加整编。细细一了解,原来是赖祥健早就想了一条毒辣的计策,把石城内的妇孺老弱陆陆续续押送去了宝笼山。不少苗兵的亲人眷属都在宝笼山关押着,他们害怕参加自卫队被土匪们发觉,那样便会使宝笼山的亲属遭到杀戳。
这一部分苗兵的心情是不难理解的,但是他们的情绪在另外一部分苗兵中也引起了连锁反应。虽然那些苗兵没有亲属扣在土匪手里,他们的心头也笼罩上了一层害怕变天的阴云。
刘玉堂感到身上的责任很大,心里也有很重的负担。眼下是不宜出兵追击土匪的,他便在城里重新布置了防线。小分队的战士配合农民自卫队,在外围也布下了监视哨。工作必须得一步步去做,他打算先把城内那些土匪尸体弄出去掩埋掉,再把武器兵员重新安排下来。安葬麻老大的事,他索给了石大爷去操办。对这件事刘玉堂倒也寄予了一些希望。他觉得如果处理得好,也许对做那些苗兵的工作会有些益处的。他还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对于动摇土匪内部的军心也会有一定作用。
两天以后,刘玉堂总算把那些土匪的尸体弄出城掩埋掉了。这件事做起来很费劲,石城缺人手。磨盘乡来的农民自卫军对那些土匪恨之入骨,怎么动员也不愿意去掩埋土匪的尸体。依他们的想法,扔在山沟里喂豺狗算了。石城西周到处都是岩山,挖个坑很不容易,一百零儿具尸体的掩埋竟然成了一项庞大的工程。这也是刘长堂没有预料到的。
等他把这些事处理完了,再去看麻老大的丧事进行得如何的时候,他又吃了一惊。他派小分队的田秀姑协助石大爷他们处理丧事,在麻家大院门口,刘玉堂遇见了她。
“秀姑,怎么样了?”刘玉堂打听了一句。
“早哩,队长。”田秀姑不太高兴地告诉他说,“刚刚烧完落气钱。”
“嗯?”刘玉堂不太明白,“落气钱?怎么回事儿?”
“这里苗家的习惯哩。人一死就要烧三斤六两钱纸。”田秀姑也说不明白,便指了指大院:“多哩,你自己去看吧。”
田秀姑把刘玉堂带到中院,刘玉堂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有二十多个人在石大爷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那场面显得十分铺排。
“好了,把裤带给他系上。”石大爷张罗着说,“再数数看,裤带足了数么?”
刘玉堂不明白这裤带有什么足数不足数的,便回头看了田秀姑一眼。田秀姑轻声告诉他说,足不足数,是指足不足年龄的数目。如果死者是八十岁,那条裤带就要用八十根白线打成。麻老大今年五十一岁,系在他寿衣外面的那条裤带就须用五十一根白线。刘玉堂往堂屋里看过去,一个男人正按照石大爷的要求,握着一条粗绳子仔细地数着白线的股数。
“哦?还有这样的规矩?”刘玉堂觉得倒也新鲜。
“规矩才多哩。洗死人的身子,不能是个跟死人同姓的人。那水也不用一般的水。要让人到野外采朝南那面坡上的葛蒲草回来,熬水的时候又不能有天光,只好在夜里熬。”
田秀姑以前大概也没经历过这种事,一见有这么麻烦,她心里有些厌倦了。
石大爷只是匆匆同刘玉堂打了个招呼,又脚不沾地转开了身子:“系上了么?”他庄庄重重地问。
“系了哩。”有人应道。
“好!上柳床!”
刘玉堂不知道柳床是什么样子,便向堂屋那边走了几步。只见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齐声喊句号子,把穿戴整齐的麻老大抬了起来。堂屋正中,两条长凳,两块门板,搁成了一张简易床铺。人们把麻老大的尸体平平稳稳地放了上去。显然那就是柳床了。很平常的木凳木门,怎么叫柳床呢?大约那木材是柳树料吧?
死人上了柳床,那丧事才理出头绪来。就这上床的准备便用了两天时间,刘玉堂不禁心里有些着急了。他看见人们将麻老大抬上床之后,又散开了些,各自倚着板壁悠闲下来,仿佛在等候着别人吩咐。石大爷也没有再吆喝,他也在等。刘玉堂便朝他走了过去,轻轻地问:“往下该干什么了?”
“老师还没出来哩。”石大爷告诉他说:“这里的老师出门了,是我昨天去磨盘山请来的。客老师哩。下头做什么,要听客老师的。”
刘玉堂的心目中,老师便是教书先生了。他正疑惑做丧事请教书先生来做什么,就听得堂屋里有人喊了声:“老师出来哩!”
随着这声喊,堂屋侧厢房里窸窸窣窣一阵金属片相互碰擦的响声,然后走出来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干瘦男人。刘玉堂一看便呆住了。那人戴冠穿袍,身上垂吊着一串一串的银片,脸上阴眉吊眼,分明是个巫师。这一方的人把主持宗教仪式的人称做老师?他不禁感到有点难以理解。那么,“客老师”的意思就是从外头请来的客座巫师了。是的,这位干瘦男子不正是从磨盘山请来的么?
那名巫师表情很严肃。他一举一动都端正庄重,决不乱动一下。法事还没开始,他出来只是做做准备。随着他出来的还有两名年纪很轻的小男孩,替他拿来了很多东西。他便指手划脚,吩咐把那些东西如何安放。刘玉堂看见那些东西都很精巧,有用黄蜡做成的碗,有紫铜铃挡,还有一些打磨得很光亮的竹筒子。放好这些法器之后,那两名徒弟又进厢房内搬出来了好些纸旗、纸伞。随后,再进去搬来了竹杖、短剑之类的东西。院子里的人都闲着手看着他们搬,竟不过去帮帮忙。那东西实在多,牛角、师刀、柳巾,一趟一趟搬个没完。
“怎么不帮他们搬一下?”刘玉堂问石大爷。
“咦?凡人是碰不得那些东西的。”石大爷说,“沾了凡人的手,老师也无法子替亡人超度解罪了哩。”
刘玉堂渐渐也感到这事是很复杂的,并不象原先认为的那样简单。光是那些法器,准备起来就够费时间的了。那巫师身上神袍神帽还是现做的,怎么不要两天时间?
“道场什么时候开始做?”刘玉堂没有耐心在这里看下去了,临走时问了石大爷一句。
“今夜吧。”石大爷很有主张地告诉他说,“三夜道场做完,正是第七日。己请客老师推算了日子,正好哩。”
“……嗯?”刘玉堂这才知道事情开了头己经难以控制了:“普通苗民老乡的丧事,也是这样办的?”
“还有做长久道场的哩。我怕日子做长了耽误事,就拣了这七日的。”石大爷解释道,“再讲,万一土匪抄了来,那场不就塌了么?”
刘玉堂听完,一句声都做不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铅饼。
“队长,”石大爷看了看他的脸色,“怎么的?要不得么?”
“……不,没什么。”刘玉堂挥了一下手,“你忙吧。”
后来刘玉堂发现石城的人对小分队的人似乎更多了些好感。麻老大的丧事能够按苗人的风俗习惯隆重地操办,这倒是很多人没想到的。麻三保休养了两天,也能到处走动了 。他在石城的活动能力极强,逢人便说部队的大仁大义。刘玉堂权衡之下,觉得这样做也是很有必要的。他只是担心两件事,怕在这期间受到土匪的干扰。再就是急于把这里的人民政权建立起来,让石城有自卫能力。这样,小分队才能脱身去追击土匪。毕竟小分队是负有自身的独特使命的。
看来,一切工作都只能等办完麻老大的丧事之后再去进行了。刘玉堂便把那一连战士留下来暂时负责石城的防务。同时,他又派出去了一些人,到外头去侦察土匪的动向和行踪。他安排好这些之后,细细一想,觉得暂时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不必太着急。但是他总感到心静不下来。明知不要着急了,还是有些坐立不安。真是怪事。难道有哪些地方没考虑周全,还有漏洞吗?他一次次冷静地思考着,却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些间题没有落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