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祥健终于下了决心。她深深地后悔自己这个决心下得太晚了。
“从今以后,你把你的人领走。”她通知田大榜说,“你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用不着对我说。我同你,现在己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走到了路边上。那里有一匹雄马,驮着她所有行装和一部微型手摇发电机。她的警卫兵身上背着一部收发报机,跨着汤姆式冲锋枪,正等着她。
田天榜知道她这一次是决心要走了,心里不免有点紧张。平时还感觉不明显,首到她真要走了,他蓦地觉背后空荡荡的,失去了依靠。
“……你这是,要去那孽种那里么?”他茫然地问了句。
“至于我去哪儿,你也别操心了 。”赖祥健快步走到马跟前,“但愿再也别让我见到你。”她对警卫兵发了令:“出发!”
“西丫长你真走?”田大榜追了上去,“你这不是对我太狠心了么?”
“哼!”赖祥健突然回过头来,恨得咬牙切齿地说:“我正悔太狠不下心来了,没有一枪毙了你!”
“这也怪得我么?”田大榜申辩着说,“要不是幺佬那孽种不听指令,那天下午就把老大的窝踹了哩。就不会有夜里那场祸了。这个你西丫头心里还不明白么?”
赖祥健毫不犹豫地骂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还指望你们能合起来干,谁知道还没开始合就自己跟自己干上了。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失误!”她眉梢立了起来,“闪开!让我走!”
“唉,西丫头,我田大榜平日待你莫不象待女儿一样么?你下了决心丢一头跟一头,还不如丢那孽种哩。到底跟得熟了,总比到那孽种手下去受气要好些的。西丫头,听我劝么?”
赖祥健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他有气给我受,我倒还情愿些。你这老狐狸,一天到晚疑神疑鬼,要死不断气,干得成大事?我决定了,你再也不要多说!”
她牵着马僵绳,头也不回地走了。田大榜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越想越害怕失去赖祥健的支撑,便追了上去。
“西、西姑娘,你要走,我也拦不住。只是,你未必……”他差不多要哀求她了,“你不能不管我哩。你的上峰有指令……”
“我己经报告了。这里由我做主。”
“那……那你就再分派些事给我做也可以的。总不可以再不接济我哩。”田大榜突然十分委屈,“我以前,替你们卖过老命。如今我还是动得的,就不管了么?”
赖祥健停一下了脚步。她确实与她的上司联系过了,说这里的土匪胸无大志,不能联成一团,必须要当机立断才能有战斗力。她的上司基本上同意她的决定,但是也指令她不要放任田大榜。还是得把他控制住,这样就可以给剿匪的队伍多造成一些威胁。
“好吧,看你也实在可怜。而且可悲!”赖祥健回过身来狠狠地挖苦了他一句,才给她下了指令,“宝笼山关押了二百多石城的刁民百姓。我把这些人交给你去处置。”
“是哩。”田大榜终于松了口气,“让我去宰了那些人么?”
“听着!”赖祥健喝道,“只知道杀、杀、杀!一点头脑也没有!”
“那,请……请西姑娘吩咐。”
“这批人不要杀,立即把他们转移到很远的地方去。你的任务是看住他们。以后怎么办,听我的指示。”
“是哩。”田大榜笑了,“只是看住那二百多老少男女么?西姑娘,你心好,给我这么轻一副担子么?”
“我可告诉你,这担子可不轻。扣住这二百多人在手里,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攻心战,你不懂。”赖祥健脸一沉,语气变得非常严厉了,“东北虎到时候会不要命地来抢他们,你可要象是守命根子一样给我守住这二百多人。最好连关押的地方也别让人知道。”她想了想,又叮嘱道,“还要对你讲清楚,这些人由你怎么遭践我不管,但是可不准让他们死了。你听明白了吗?”
“嘻嘻,西姑娘,我这都没听明白么?”田大榜奸邪地笑着,一口打下了包票,“这么大的乌龙山,哪里闷藏不下二、三百人?你放心,我照你讲的,笃定守死了他们!”他顿了一下,乘机讨价地说,“只是,西姑娘,这么重的担子,我手上一挺机关枪,只怕做不得大用哩。万一误了西姑娘的事……”
“你少来这套。有几挺机枪,瞒不了我。”
“不是瞒,那两挺,滑机哩。再讲,子弹也不经打了……”
“等你先找好地方定下来,我再派人给你送两挺。子弹也会送的。只是不准误事!”
“是哩,西姑娘。是哩。”田大榜很满足地哈下了腰,“若是误了,取我这脑袋!”
4.
钻山豹在赖祥健面前没有发牢骚,也没有半句怨言。他的队伍驻扎在一个很隐蔽的山沟里,白天看过去,不露一点蛛丝马迹。赖祥健来这里的路上,想到他那天在暴风雨里的冷峻脸色,又想到晚上也是在暴风雨里蒙受的损失,心里还一首很不过意。没料到钻山豹亲自迎出了十里之外,一见面别的不说,反倒松了一口大气地望着赖祥健的脸。他那眼色里充满了期待、担忧。还有一潭清沏深蕴的柔情。
“一路上还平静吧?”他轻声地间。
“还好。”
“哦。那就好。”钻山豹仿佛放下了悬吊在心中的千斤巨石。
赖祥健心里便突然涌起了一阵温润的情感:“……还劳你跑这么远来接我?真是……”
“什么话!”
钻山豹走过去,从赖祥健手上接过马僵,替她牵着马,回身朝驻地走去。赖祥健同他并做一排,默默地走着。好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开一句口。
走了一阵,赖祥健抬起头朝周围打量了一眼。她发现在前方几百米处有人警惕地开着道。身后也远远有人在警戒着。除此之外,两边的山顶上也有人与他们同等速度地向前走。赖祥健越发感激了。钻山豹为她的到来作了如此精心而又周密的安排,她感到既是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然而她也越发感到前一段日子有点对不起钻山豹。如果早一点下决心把重心全移过来,就不会使大家都跌这么个跟头了。钻山豹到底比田大榜强了不知多少倍,他是唯独受了损失的人,却没有对自己心怀不满。这人看来有些器量。
“清点了一下吗?”走了一段路,赖祥健主动地问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她想到田大榜一开口就要钱要枪,心里忽然很不平。钢要用在刀口上,钻山豹才应该得到得更多啊:“损失很大吧?你的队伍?”她关注地看着与她并肩而行的钻山豹。
“突然就打起来了,到处都找不见你。”钻山豹眼睛痴痴地望着前方,低声说,“这些天,我也没用心去清点队伍。唉……”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路面,轻声叹了日气,“我才晓得,你不在我身边,我哪有心去搞别的?这真是件怪事。我怎么变得这样了?……”
赖祥健听了这些话,禁不住耳根处一阵阵发热。她没有再望钻山豹,那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她暗自在心里抢筑着一道防波堤,试图遏止从自己内心泛滥出来的一道道热浪。但是那堤极难得筑起来。筑成一隅,立即让浪冲去一隅。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心中早己麻木甚至泯灭了的某种东西,在这个时候神奇地复苏过来了。
钻山豹却没有放慢脚步,也没回头望那落在身后了的赖祥健。似乎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讲心里的话,并没有当赖祥健在身边存在。
赖祥健首到被马背上驮着的东西碰了一下,才从那越漫越高、几乎要没过她头顶了的热浪中挣扎出来。她便急走几步,又与钻山豹并排了。此时,她仿佛洗了个惬意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温水澡,并且还一首沉浸在那迷恋人的氤氲雾霭之中。
“……他妈的!”她轻轻地、温柔地、痛快淋漓地骂了一句粗话,“你这家伙,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晚饭之前,赖祥健到达了钻山豹的驻地。七雷子和独眼龙率领一批小头目,恭恭敬敬地在那里迎候着她。赖祥健打量了他们一眼,忽然觉得这些土匪个个都是硬汉子。在他们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吃了败仗的阴晦之气。相反一个个雄心勃勃,大有重振旗鼓的气魄。
吃晚饭的时候,赖祥健故意找独眼龙讲了几句话,竟发现那粗野的家伙变得很沉着了。
“咦?独眼龙,想不到在这里你倒文稚起来了?”她惊讶地说。
“西小姐,这多亏了二爷的调教。”独眼龙说,“你西小姐从今天起,同二爷做了夫妻。不光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成了我的嫂子。独眼龙再粗野,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么?”
赖祥健脸面上飞上了两片红晕:“瞎说什么?谁是你的嫂子?真是……!”
“西小姐,我不敢乱讲。二爷去接你之前,亲口对我们讲的哩。他让弟兄们一心一意敬重你,讲今夜就成了这亲事。”
独眼龙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二爷还讲,这事只对弟兄们宣布一句就要得了。夜里不准有半点声张,日后再给弟兄们补办酒席。西小姐,我独眼龙跟你的日子早,先给你道个恭贺。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喊。独眼龙这一百大几十斤的身子,全部交给二爷和西小姐你哩!”
赖祥健到了这种时候,才生平第一回体验到了女子临嫁时的那般滋味。晚饭后,她早早地在山洞外面梳洗起来。钻山豹有严令,这里夜晚不许漏半点光。
她的女警卫给她在外面立了面镜子。赖祥健坐在石块上,用一柄象牙梳子,细细地梳理自己那柔软的发丝。那柄象牙梳子是她进山时当做珍品收藏在衣箱底下的。一般情况下从来不用。不知是象牙梳格外与众不同还是她心里格外喜悦,每梳一下头发,她便感到心怦怦地跳得老高。她似乎从山上顺着一条发了洪水的小溪往下冲流着,又有些害怕那迅疾的速度,又总担心在哪个岩湾里卡得冲不到头。时不时她还涌上来一股羞涩的感觉。她以一种贪婪的心境,尽情地去容纳那种羞涩。她这才发现过去没有享受到羞涩是一大遗憾,这东西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只要涌上来一丝丝,便可以让心房中填满了真实的幸福,满得首往外溢。
钻山豹己经安排好了他们的新房。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洞房”,只是没有花烛。听打杂的土匪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钻山豹亲手布置的。怪不得颇有几分雅气。那男子在料理房间杂事上头竟然如此细心,把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做到了堂。洞内简洁整齐,干干净净。正壁上,还吊着一副有点发了黄的轴画。那画倒是着墨简练,只几笔便画活了一只驻足回眸的金钱花豹。在画面左上角的空白处,题了西个字——“如剑秋波”。字体苍劲,风骨峥嵘。那意思大概是说金钱豹回弹的目光如剑一般寒锐,却用了“秋波”两个字来中和,倒是有些耐人寻味。这是钻山豹的私垫先生苦心给他作的一幅画,很能概括他的这位弟子为人之精华所在。如今钻山豹将画挂了出来,转赠给赖祥健,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赖祥健在山洞里尽兴地观看着屋内的布置,一颗孪心不住点地狂跳着,那里仅有的每一个物件,都引起了她的绵绵联想。首想得她心醉意迷,渐渐地耐不住寂寞了。
钻山豹在天黑很久了还没回到“洞房”里来。赖祥健到后来实在有些焦急了,便走出洞外,让女警卫去找他。女警卫正不知该上哪里去找钻山豹,就看见月光下走来了一名汉子。
这汉子走得潇洒。一步一步地迈得既有力量又有一种韵律。赖祥健认出了他是钻山豹,便急忙退着回到了洞子里。她那心霎时间跳得十分猛烈,一股火一般的东西溯喉咙而上 ,立即充斥在脸面上。她又有点那晕眩的感觉了。
钻山豹走到洞外,压低声音问那女警卫:“西姑娘睡了么?”他的语气,仿佛是怕惊醒了赖祥健。
“没有哩。正等你。”女警卫说完,便想知趣地离开这里远一些。刚抬脚,钻山豹叫住了她。
“你去哪里?”
“我……去那边守着。”
“不稳当。还是在这里好。”钻山豹留住了她。
赖祥健以为这人并不在乎门外有旁人,倒也佩服他的敢作敢为。正想着,钻山豹进了洞子。
“走了一天路,还不睡么?”他关心地问。
““当然……”赖祥健又有了那幸福的羞涩感觉,“……你,也早点睡。”她的目光有些迷乱,“怎么这样晚才回嘛。”
钻山豹好象在黑暗中愣了一下,然后有点负疚地说:“我有点不放心,特意来查看的。这里没事么?”
赖祥健顿时一征,“什么?你是……到这里来查看的?”
“是哩。”钻山豹也怔了一下,“怎么的?”
“这里难道不是你的……住处吗?”
“是。你今天来了,我就让给你。别处不干净,怕你住不惯哩。”
“啊?”赖祥健的心陡地一阵发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怎么的?西丫头?”钻山豹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间道,“这屋里……还缺什么不?你尽管讲。”
“缺什么?”赖祥健有些恼怒,“难道你不知道,这屋里还缺一个人呢!”
“……哦。”钻山豹迟疑了一下,“这么讲,你原是都晓得了?”
“不是你亲口当众宣布的吗?”
“是,我来不及先问你。”
“没有事先征求我的意见你就宣布了?”赖祥健盯住他问道,“宣布后,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钻山豹顿了一会儿,解释地说:“宣布给弟兄们,军心就稳固了。这对你我都有好处,我想你不得见怪我的。”
“我问你宣布以后怎么办!”赖祥健的鼻孔内呼呼地出着怨气。她又用了那种美国香水,温温的气息带着清淡恰人的香泽扑向钻山豹的面庞。
“怎么办哩?”钻山豹避开她那富有挑逗性的气息,平平淡淡地说,“我告诉了弟兄们,说你我做了夫妻,这还不行么?你讲我还要怎么办?”
“哼!这么说,你只是利用我,只让我在名义上同你做夫妻?”赖祥健愤怒地嚷了起来,“告诉你,我可不比你那个抢上山来的‘哑巴玉’!更不是只给你做做摆设,专门供你用来吓唬别人的尚方宝剑!”
“你莫喊嘛。”钻山豹耐性很足地劝了她一句,“未必你不是从上头指派来的钦差么?你来乌龙山,不就是借助我们的力量替你的上司做些事么?西丫头,你我都是明白人,做个名义夫妻,相互都是划得来的。做什么要恩爱一世呢?这一世,还不晓得有几天活日子哩。”
赖祥健听着听着,倒是镇定下来了。等钻山豹说完;她的目光犀利盯着钻山豹的眼睛,首突突地问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西丫头,你何必……”
“回答我!”
“……唉,”钻山豹在她的目光下垂下了头,“我们的命,都在别人的手心里。何必讲心里话?讲了,不是苦自己么?”
“我要你讲。”赖祥健便更加固执了,“你讲吧!”
钻山豹于是抬起了头:“好,你要我讲什么吧?”
“你内心到底喜不喜欢我?”赖祥健有点破釜沉舟了,“我等你说一句话!”
钻山豹突然上前一步,双手向前一伸,有力而且热忱地扶定了赖祥健那丰圆的双肩。他的一双眼睛里仿佛在喷着炽热的焰火,坚实的胸膛不平静地起伏了一阵,才压住热情,气粗地说:“西丫头,这话还要问?你当真看不出来么?”
赖祥健此时此刻根本不需要对真伪有任何分辨,她唯独只需要这一句话。她预感到了钻山豹会说这句话的,便死命地逼他说。她情愿钻山豹先前都是装模作样才说了那些“名义夫妻”之类的话,也情愿她们之间的所谓相互利用都不是事实。哪怕是她一厢情愿,这种时候她都认了。认了再说!她需要他。生理上也好,心理上也好,她都如焦如焚地需要他这甘霖来滋润!她浑身都敏感得要命,当钻山豹触到她的肩头之后,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于是她松怠怠地闭上双眼,身体软软地朝钻山豹的怀里塌了过去……
钻山豹却实在心狠之极。他的双手扶在赖祥健的肩头上,当赖祥健倒过身体来的时候,他竟很有分寸地扶住了她,并不让她偎进自己的怀里来。赖祥健晃悠了两下,忽然觉得不对,便惊异地睁开了眼睛。
“你……”她颤颤地张开了嘴唇,“你,你这是……”
“西丫头,莫急、莫怪我哩。”钻山豹松开手,在她面颊上极温贴地抚摸着,“你耐心等些日子,好么?”
“为什么?”
“你己经晓得我心里是只有你的了,又何必这样急哩?”钻山豹的手从她脸上轻轻地滑到她的脖颈处,继续抚摸着,“我也晓得你心里只有我。日子不是一两天,就请你等一响。要得么?”
“为什么要等?”赖祥健寸十分不理解,“刚才你还在讲,这一辈子还不知道有几天活日子呢。你总要告诉我一个原因吧?”
“我大哥刚刚过世。”钻山豹转过身去望着洞外,用悼念的口气说,“他待我如父母,我如今是热孝在身,怎么可以在这里贪图自己的欢乐哩?”
“嗬,这么说,你倒是挺讲仁义孝道的嘛。”赖祥健冷冷地嘲讽了他一句,“可是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打死他的。现在却讲这些假情假义的话,你自己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什么假情假义?都是真的!”钻山豹突然恼怒地转过身吼了起来,“打死他是真的,现在祭吊他也是真的!你晓得么?打仗就是用性命赌博,赌场无兄弟!如今仗不打了,我在这里留念自己的兄弟。这些都是真的!不准你这样讲我!听清楚了么?”
“你恐怕是留念石城那批没有到手的苗兵吧?”赖祥健倒是有点畏惧他这暴怒的样子,便不敢硬顶他,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说得很轻。她以为钻山豹没听消,但是他己经听见了。
“这不错,也是真的。”钻山豹怒气未减,“我现在还眼巴巴地盯着石城哩!我不信东北虎只缩在那里不伸头,只要他动一动,看我不扑过去撕了他!”
“那好吧。”赖祥健整理了一下头发,索性同他谈起这件事来,“你手边到底还有多少人?武器呢?有多少?”
“……哦,西丫头,”钻山豹似乎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讲这些事,便舒了口气,“唉!我心里不好过,性子更不好了。你莫怪哩。好,不讲这些了,来……”他仲出手臂,搂住了赖祥健的腰身。
“够了。”赖祥健扭脱身体,朝一边走了两步,“还是谈谈正经事吧。”
“你发我的气了么?”钻山豹怅怅地望着她,问道。
“我是说,够了。我己经没有那种心境了,听清了吧?”
赖祥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内衣,感到身上冷了起来,便走过去拿了一件军上衣披在肩上,“接着说吧,你把现在的人员和武器情况告诉我。”她说完便在那张床沿上坐了下去。
钻山豹也就不再去碰他了:“那晚上死了一百多人。我的队伍闷掉了七十一二个,其余的是拉出来的苗兵。眼下,连没有去石城亮过面的人马一起,西百上下。这几天又有些散了的苗兵寻了来。不多,三十几个。”他心中有本明细账,也不向赖祥健隐瞒,“枪不缺。再来五十个人也不缺。只是旧了些。再就是子弹不经得打了。”
“还不错嘛。”赖祥健比较满意。这些情况比她估计的要好一些,“枪不好没关系,我调一百条卡宾枪来。子弹放心去打,不够的我来补充。”
“我一首想打回石城,你看呢?”
“你这个人真绝啊,”赖祥健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表态,却岔开了话路,“给你这么多武器,连声谢谢都没有一句吗?”
“还要谢么?”钻山豹也淡笑了一声,“做了夫妻,只讲个情字。深不言谢哩。”他追着自己的话,又问了一句:“东北虎在替我大哥操办丧事,他是惯于收买人心的。要是不乘机打他一家伙,我们就更吃亏哩。你讲呢?”
赖祥健从床沿上忽地站了起来:“打!当然要打!”她在地上来回走了两趟,对钻山豹说,“他调来的那一连人是不会在这里停留的,要打,就吃掉这个连。其余的自卫队什么的,留到下一步去收拾。”
“这就好了,正对了我的心思。”钻山豹搓了搓手,自负地说,“东北虎这样张张扬扬地给我大哥做法事,他其实也是想引我去打石城。你看好,他还要做些假模假样来蒙哄我哩,我心里明白得很,哪会吃他的亏?让他做去,我也做些给他看看。”
“好。先把情况摸清楚,别再上当就行。”
“还不晓得哪个上哪个的当哩。”
“你这么有把握?”赖祥健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一定能吃掉他们?”
“你莫也忘了么?我同你们六个人,吃了东北虎一个排。如今他只是一个连,我手头还有西百多人哩。”
“别大意。要打,就要打成功。”
“有你西丫头在我身边,还怕打不成功么?”钻山豹似乎把该讲的都讲完了,便告辞说:“不早哩。你困吧,我夜里还有事。撒出去了一些人探消息,讲好夜里回来的。”
他走了之后,赖祥健惆怅了好久不想去那床上睡觉。钻山豹对她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却可以忽地冷落她。这样地撩拨她,她几乎忍无可忍了。但那家伙死心塌地地同东北虎去作对,这样,赖祥健嘴里又讲不出怨气来。真是让人心烦啊。
她后来终于想清楚了。钻山豹正是用他那极能征服女人的高明手腕俘去了自己的心。他确信了这一点之后,便有意同她若即若离,让她不能自禁地附向他身旁,这样便可以从她身上获得更长久一些的好处。他是怕太蜜了终会使她倦腻呢!好一个刁钻圆滑的男子!
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都晚了。她己经无可奈何地感到自己的心己经深深地嵌在那位冷面汉子的身上了,再也不能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