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勇闯棋盘垭(2)

田秀姑走进棋盘垭不久,就感到身后有人暗暗地尾随着自己。她知道那不是小分队的人,心里却并不害怕。让土匪跟在自己身后监视着,这样才好哩。他们的注意力也在自己身上了,就不会发现他们身后还有小分队的人。最好就这样一首走出棋盘垭,免得动刀动枪,那就更好了。

她在心中暗暗地数着岔道口。棋盘垭这地方实在有点怪,岔道口并不明显。不仅岔道不明显,每个岔道的区别也不明显。几乎都是灰色的石柱,灰色的路。稍稍不留神,错过一两处是毫不奇怪的。难怪走熟了的人也常常迷路,在里面转不出来哩!

按照逢五一左拐的规律,田秀姑走到了棋盘垭的纵深处。她忽然发现身后没有一点动静了。好几次她暗暗回头观察,明明尾随在身后的土匪却没有跟上来。她心里有点紧张。莫非是自己走岔道时数错了数目?或者,是他们发现了小分队跟了上来,便隐蔽在暗处了?

思想上一分岔,顿时她便感到更失去了把握。上一次转过弯岔之后,现在是第几个岔口了?第五个么?该左拐了么?……好象走过了头,不知是第六个还是第七个了!她努力回想着,却发现岔道竟是这样混乱,又是这样不可辨认。

不能再走下去了,越没把握,越不能乱走!否则只会错上加错,那就坏了大事!她冷静了一下,便索性采取了一个应急的步骤,在那路上的一个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真是鬼扯脚哩!”她学着土匪的口语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走了这半天,鬼都没有遇见一个!莫不是都死绝了么?”

她一边骂,一边飞快地朝西周唆了几眼。身后己经完全没有动静了,两边也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提高了嗓门。“都睡死了么?来个人!听见了么?”

她的声音提高之后,迷宫中至少有三处地方回响着她的话,倒使她感到毛骨耸然。她一咬牙,举起卡宾枪便向空中放了一枪。又回荡起了三声枪响,声音颤悠悠的。

这一手很管用。她看见对面石柱后头悄悄地转出来三个人影。

“怎么搞的嘛!”她先发制人地喝道,“半天不出来,装死猪么?不怕误了我的大事?”

“急哪门嘛?”对面的土匪拖着声音回答说,“进来的人没一个人走脱的。你那枪口朝天,老子过来哩。”

“哼!真恨不得一枪放倒了你们!”田秀姑怒气未消,“这么大意,要是让东北虎闯进来,不早把棋盘垭失了么?”

“莫得意!”她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瓮瓮的声音,离她很近,仿佛就在脑后。她急忙回过头去,那两名尾随的土匪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她身后了。一名小头目模样的土匪狠狠地说:“你好冒失!不是看你一个堂客们,早就叫你做了枪下鬼哩!”

“好大胆子!”田秀姑拿出十足的气派,喝道:“你是做什么的?”

“问反了哩!”小头目恶狠狠地说,“这话该我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田秀姑便拿出了那条野鸡毛:“认得么?”她将鸡毛往地下一扔,“还不快带我过棋盘垭?误了西小姐的事,你有几个脑壳?”

“哦哟?”小头目紧张地发了一下愣,“你是……哦哟,我瞎了眼哩。再看看。”

他惊惶地俯下身去捡那根鸡毛。田秀姑鄙夷地不去看他,刚刚将目光移开,那小头目从地下一扑而起,劈面便抱住了田秀姑。

“一条好堂客!敢冒充西小姐的令箭来蒙哄我?嘻,今夜是老子们解馋的日子哩!看老子不揉烂了你!”他嘻嘻地说着下流话,双臂却把田秀姑抱得一动也不能动弹。然后,喝令他的喽罗道:“拿索来捆了,慢慢消受,弟兄们人人有份!”

西个土匪喽罗便狼一般涌上去,七手八脚地要去捆田秀姑。

土匪小头目抱住田秀姑之后,突然感到身子后头有点不太对头。他刚想回头去看一下,就感到左边腰眼处有个东西首通通地穿进了身体内很深的地方。那东西冰冰凉,一捅进身体里,便使他顿时倒塌下去了。仿佛是一头放完血了的野猪。

何山从小头目身上拔出匕首来,便看见另外西名匪徒的枪早己被小分队的其他队员卸掉了。田秀姑怔怔地看着何山,忽地傻笑了一下,说:“我好蠢。数不清路口哩。”

“不。我们上当了!”何山恨恨地说,“那个女土匪欺骗了我们。野鸡毛是表示她出了事。”

“是么?”田秀姑有点惊慌,“那,逢五一左拐呢?”

“别说了。”何山警惕地打量着西周,“现在我们的处境相当危险!”

“那……队长呢?”

何山来不及回答她,便看见侧面岩壁上冒出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手上端着一件有两个撑脚的东西,分明是一挺轻机关枪。

“快散开!”何山举一手朝那身影开了枪。他打得极准。那土匪的机枪还没来得及放响便跌了下来。接着他的身体也紧随着机枪跌到了地上,脑浆西溅。“快撤!离开这里!”何山下了命令。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刚刚走过来的方向竟迷失了。说声撤,却找不到从哪边走。脚下的路几乎一模一样。

枪声把刘玉堂他们引了过来,“何山,往哪边走?”刘玉堂匆匆地问道。

何山答不上来。急切之中,他想到了那西名土匪俘虏。

“说!怎样才能走出去?”他威严地问俘虏。

俘虏面面相觑,“长、长官,我们也、也不会走哩……”

“是吗?不要紧,有个朋友会教你们怎么去走的。”何山嗖地拔出了匕首,“快带路!不老实,看看他的样子!”他指了指死在地下的土匪小头目。

“是……是哩。”俘虏再也不敢拖延,“往,往那边……”

何山用枪顶着俘虏带路,小分队开始向深处推进过去。刘玉堂心里明自,这一次进棋盘垭实在太冒失了。一脚踏进来,想退也是无法退出去了。为什么会这么冒失呢?与土匪打交道有这么长时间了,还犯冒失的毛病?他认识到小分队滋长着一种轻敌的思想。大部队回来了,土匪己经是秋后的蚂炸了。这股情绪首先在他自己身上就表现得很明显。如果不及早纠正过来,小分队是要在土匪面前吃大亏的。这些顽冥不化的土匪,哪怕只剩下几个人了也有还阳作祟的本事。他想起了刚刚进山在惹迷寨的那场血的教训,身上不禁又出了身冷汗。

“何山 !”他果断地命令道,“别走了。”

“为什么?”何山不解地回过头来问道。

“不能这样乱撞一气。赶快找一个制高点站住脚,等天亮了再说。”

“是。”何山飞快地朝周围望了一眼,“队长,那边有块高一点的平台。”

“快,占领平台!”

西名土匪俘虏一听,突然一齐撤开脚向前狂奔而去。何山当时的目光只是稍稍移开了一下去看那平台,不防备那西名土匪俘虏突然逃走。他立即感到会出事,便抢上前一步,抡开快慢机朝西名俘虏扫了一梭子。

在西名俘虏逃跑的同时,刘玉堂一眼便看见正面的岩石上方立起来几条黑影。

“何山!隐蔽!”刘玉堂大喝一声,一个箭步抢上去,用身体掩住何山,顺手便朝岩石上开了枪。

岩石上的土匪也开了枪,刘玉堂的身子一震,右臂象被人打了一棒子。他急忙去掩右臂,便感到有一股热烘烘的液体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何山怒不可遏,举枪便朝岩石上不住地点射。随着他的枪响,岩石上的黑影一个个倒了下去。象割韭菜一样容易。

“何山!快带小分队上平台!我掩护你们走!”刘玉堂托住右手,举起了枪。

何山仿佛没听见,也回过身大声喊道:“石头!队长负伤了!你赶快扶队长到平台上去!我掩护!”

刘玉堂怔了一下,“何山,你怎么……?”

“队长,没时间了。快走!”何山显出了无法动摇的固执。岩石那边又有几条黑影在运动着,何山换了一只弹匣,准确地向那边射击:“走!快走!”

刘玉堂担心小分队整个地陷在这里,便让了步。

“好。何山,不要在这里呆久了。尽快地撤到高平台上去。知道吗?”

“别担心,队长。”

刘玉堂便带着小分队,迅速向左侧那个地势比较高一些的平台撤了过去。

土匪几次想用火力堵住小分队的去路,何山却用双枪轮番地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他们便绕过枪口朝何山射击。子弹打在何山身旁的石柱上,火星子截得到处都是。

打着打着,何山发现耳旁还有一个人在朝土匪放枪。他瞅空子侧过眼睛一看,田秀姑正端着卡宾枪,一发连一发地向土匪射方击着。

“你怎么没撤?”何山奇怪地问。

“你掩护队长他们,”田秀姑一边射击一边倔强地说,“我掩护你。快撤!”

“你乱弹琴嘛!”何山啼笑皆非:“快跟上队长他们!部队打仗,一切行动要听指挥!”

“哼!你不听队长的指挥,我做什么要听你的指挥?”

何山愣了一下,一时语塞了。

“哎呀!不好!”田秀姑突然站起来,一个大侧身便将何山撞翻在地。紧接着便听见轻机枪朝这边扫射过来,震得人耳膜子发痛。田秀姑也倒在地下了,却是仰天侧下的。她来不及翻过身子,便用一只手抄起卡宾枪,朝突然冒出来的土匪机枪手打了个连发。那边的机枪声便停止了。

何山挺起了身子。他嘴里溅进去了一些岩石的粉沫,便使劲地啐着:“呸!呸!”

“何山,”田秀姑慌慌地注视着他,“你受了伤么?”

“胡说!呸!”何山恼火地看了看前方,“我负伤?没那么容易!”

“那,队长他们己经到了平台上,我们莫总停在这里。走么?”

“嗯?”何山觉得她讲得有道理,“好。走。”

他们刚刚站起来,那挺机枪又响了。子弹一串串地飞过来,把这边打得又溅火星又冒烟。何山刚想把他身边的田秀姑按倒下去,立即就感到田秀姑惊慌失措地扑向了自己的胸前。何山什么也不顾!用胳膊挽住田秀姑便往地下倒去。

“抱住!别松手!” 他倒地之后,大叫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挽定田秀姑的腰,在地上一连打了三、西个滚,将她带到一块岩石的后面。机枪子弹顺着他滚动的路线追着打成了一条线,却终不如他的反应快。当他们隐蔽到岩石后面时,那机枪射手就失去了目标。

何山却不失时机地挺起身来,一扬手,准确地扔出了一颗手榴弹。一红光闪过之后,地面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气浪掠过人的后脑。

爆炸声把土匪的机枪、步枪全吞没了。好长一阵时间,棋盘垭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何山对那颗手榴弹的威力非常放心。他扔下手中扯断了的导火索,低头一看,忽然有点紧张了。田秀姑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大腿上,仿佛睡着了。

“喂!喂……”何山轻轻地推了她一下,“你怎么啦?”

田秀姑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毫无知觉。

何山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慌忙放下枪,扶起她的身子。月光下,他看见秀姑的面颊有一团红晕。眼皮幸福地紧闭着,任他慌乱地看,全不顾。

“秀姑,”何山呼唤了一声,“秀姑同志……”

她忽地睁开眼睛,甜甜地笑了:“就叫我秀姑,蛮好的。”

“……哦?”何山这才放心了些,“你怎么啦?”

“这样打仗,死也值得哩。”秀姑有点娇昵地看了何山一眼,垂下了眼帘,“我……就喜欢同你……这样子。”

何山蓦地感到很不自在,“你……受伤了吗?”

“胡说,呸。”秀姑含着笑,学他的口吻说,“我伤了么?没那么容易!嘻。”

“那你这是……”何山赶快松开了手。

田秀姑的身体竟仿佛立不住,何山的手一松,她便放赖般地倒在了何山的怀里。

“莫、莫怕。就……就起来的……”

何山一时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十分自然地将秀姑抱住了。他心里伤感不能自制,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了毋亲那清秀苍白的面庞……

他突然清醒了。但是他没有突然松开手推开秀姑,而是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身体后退了些。

“好了,秀姑,就这样吧。”

“是哩。”秀姑及时地抬起头,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我也……好哩。你讲,如今要我做什么去?”

“去找队长。”何山没有陷在任何情感之中,“告诉他,就说我去找路了。我找到走出棋盘垭的路,再来接小分队。”

“好。我就去的。”田秀姑顺从地说,“只是你要多长个心眼,找不到就莫耽误,早一些回来。”

“知道。你去吧,我找得到的。”

秀姑走了之后,何山感到自己好象做了一件荒唐的事。他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发现幸好没有耽误时间,倒也不十分内疚。当他离开这里时,反倒觉得步履轻捷,精力充沛。于是他便再也不想这件事了。

小分队退守在那平台上,再也没有冒然向前走。守棋盘垭的土匪大概扼住了要道,也不慌不忙地静候着。这座令人生畏的乱石垭,一时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何山知道如果顺着垭口内的路去走,不仅找不到出路,还时时地暴露在土匪的眼睛底下,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他便扎紧装束,攀到岩石的半腰间,一边观察着,一边攀沿着往纵深走去。他认为这样就可能看得远些,也不至于被土匪发觉。

他攀行得很快。正如他估计的,土匪的注意力完全在那路面上,并没有发觉他。他的位置与居高临下的土匪成了一个死角。

但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找到一个新的出口。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和技巧,累得大汗淋漓,但他惊骇地发现,不管爬出去多远,最后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他三次看见了那具被自己刺死的土匪小头目的尸体!

何山差不多要泄气了。这棋盘垭到底是天生成的还是人工做出来的呢?以这恢宏的规模,人是做它不出来的。显然是鬼斧天工。土匪专门利用这些崎岖的地形,可见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虚弱己极的山鬼。别泄气!征服了这些地形,土匪便不攻自破。地形总是死板的,大活人还怕了僵死不能移动的地形吗?

他歇了口气,索性爬得更高一些。往高处一站,何山心里豁然一亮。对啊!何必死死地去看那下面迷踪错节的路呢?如果先把大方向瞭望清楚了,那下面的路不也迷不住人了吗?他兴奋起来。人们往往受迷惑,看来就是站得不高的原因啊!

何山顺着犬牙交错的石峰,向远处爬得更高一些,果然看见在一片灰白色的前方,有了一丛丛墨黑的东西。蒿草?不错,是蒿草。石匠说过,看见蒿草,就要走出棋盘垭了。他突然兴奋不己。

但是他目测了一下,从这里走到那些蒿草处,大约还有五百米以上。而且,石峰在脚下并不连绵成一条道路。不远就是断崖。棋盘垭就是由这样无数处断崖所形成的。如果下到石峰脚下,又会让那鬼谲的岔道弄迷了方向。他苦苦地想了一阵,决定再向身边摸一段路。他总觉得是有路可循的。

不知是走得太累还是目光只盯住了远处蒿草,何山往旁边走了没几步,脚下就踏不住了。他双脚突然有一种踏了空的感觉,立即,沉重的身体便首首地朝下坠去。当时他只以为会跌一交,双手还没来得及伸展出去保持平衡,人就凌空落下去了。

好象没有在空中停留多久,何山突然全身一震,落在了十分坚硬的石板上。他全身都是紊乱的,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跌落在地下,他当即就感到身上的骨头散了架一般,连身体都无法撑起来了。

“哎哟!”何山听到了一声怪叫。他当时跌得有点发懵,不知自己为什么那样怪叫。很快他就明白了那不是他的叫声。但是他还是有些想不通。自己跌倒了,别人为什么叫?莫非还跌坏了另一个人么?

他突然惊愕地明白了这里的处境。身边出现了五条黑铮铮的枪口,还有西、五张灰灰蒙蒙的面孔。这里是一个山洞,他稀里糊涂地落在了土匪的手中。

地下有一条快慢机,那是他跌落时掉在地下的。何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去捡枪。但他迟了一步,有一名下巴骨异常宽阔的土匪抢在他前头捡起了那条枪。

“狗日的!看见了么?”那下巴宽阔的土匪大概正在训斥他的同伙,便指着何山怒冲冲地骂道,“哪个讲的我们打他不赢?死几个弟兄又算个屁?这不是么?给老子送了个活的来哩!”他凶狠地喝了声,“绑了他!”

其余几名土匪迟疑了一下,便朝何山围了上去。

何山坐在地下,脑子里急剧地想着办法。他心中一喜,摸到了腰后面的三颗手榴弹。土匪刚刚走到他身边,他便一弹而起。尾锥骨跌得太厉害,一阵剧疼,使他趔趄了两步,这倒使他退得离土匪远了些。

“敢动!”他右手举手榴弹,左手扣住了导火环,“再走一步,老子同你们一起报销!”

围上去的土匪立刻吓呆了。

“把枪扔掉!快!”何山吼道,“再不扔,我拉导火索了!”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如果土匪中有一个人退后要开枪,他就拉开导火索,先朝他身上砸手榴弹。这很讨厌,必须要看得真真切切,否则就来不及。这洞子不大,手榴弹一爆炸,恐怕自己也要受伤。唉,没办法!谁让自己不留心落到这里来了呢?

非常令人意外的是,那西名围上来的土匪竞没有一个人有抵抗的意思。他们显然无心在这里打仗,因此才遭到了那宽下巴骨的喝斥。何山大无畏地举起手榴弹,他们便不再向前。而且当何山命令他们交枪时,有一个人竟然勇敢地带了头。

“我、我不管你们交不交哩。”那土匪很干脆地把步枪往地上一扔,“我交!我不想做这事哩。”

其余三名土匪也极快地响应,纷纷地把步枪扔到了脚下。如此痛快,不禁使何山产生了疑惑。

他顾不上想那么多。还有一名土匪没扔掉武器。那名大下巴骨的家伙还在犹豫着,他手上还提着何山的快慢机。

“你怎么样?想顽抗吗?”何山更加威严地喝道,“只要我一拉导火索,这洞子里谁也别想活。你是不是想让大家跟你一起完蛋?”

这句话起了作用。率先扔枪的那名土匪便回头对大下巴骨说:“扔了吧。你想死,一个人死去。何苦害了我们哟?”

大下巴骨便骂道:“我想死么?鬼扯脚!老子也有家有小,做什么死?”他看了何山一眼,“兄弟,你英雄。保得我不死么?”

“先放下武器再说话!”何山寸步不让。

“这也可以的。”大下巴骨不放心地说,“都讲你们讲话不算数。我若是放了枪也是一死,那还不如同你拼了哩。”

何山听得心里火一冒,“胡说!谁说我们讲话不算数?只要你放下武器,我现在就可以放你们走!”

“是这话么?”

“我说过了。信不信由你。”何山抖了抖手榴弹,“怎么样?快决定下来!我没耐心了!”

“那……”大下巴骨的土匪看了看何山手上的手榴弹,“不是不相信理。……你要是肯把手榴弹丢了,我就信。”

何山看出了土匪的虚弱,一时觉得大义凛然:“好吧,让你看看。”他放下了手中的手榴弹。

“哈哈——!”大下巴骨一声怪叫,“你个崽,上当哩!”他飞快地举起了枪。

何山猛然醒悟到自己是太轻敌了。他来不及愤怒,便一个侧卧身体扑到地下。几个滚一打,手榴弹抓在了手上。

他忽然征住了。在他要将手榴弹扔过去的那处地方,发生了一场使他万万没有意料到的事情。那几名扔了枪的土匪,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一涌而上,死死地按住了那名大下巴骨的土匪。有两人拼死夺下了他的枪,另外的人,一边怒骂着,一边用绳索狠狠地往他身上捆。不久便将他捆成了一把扫帚杆子。

何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心中还有几分疑虑。率先扔枪的那名土匪走到他面前,很诚恳地把大下巴骨的枪和他的快慢枪一齐递给了他。

“长官,弟兄们看清楚了。讲话不算数的,是他们那帮豺狗哩。”

另外三名土匪捆完了大下巴骨,也站起来,纷纷敬佩地对何山说:“是哩。江湖上讲的是义气两个字。长官你讲义气,有胆量。我们服你。”

“前山的亲戚讲,你们队伍是神兵,做不得对的。我不同你做对头,长官。”

那名领头的土匪唉了口气,说:“这些都不讲了。长官,我们本不是这一方的。让他们赶到这里来送命哩。听屋里人讲,山下头闹了解放,分了地。还讲,交了枪回去种田,平平安安。我们几个弟兄只想回去哩。都是种田人,哪个情愿做一辈子土匪?长官,讲是帮你,也是帮助我们自己洗一把恶下来。如何处罚,听你讲一句话。我认哩。”

“……哦?”何山看见他们态度中肯,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你们……太好了。真该感谢啊。”

缴了枪的土匪有点吃惊,“这……这么讲么?”

何山立即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咳!这个嘛,啊?”他清了清喉咙,正了正神,“我是说,你们有立功赎罪的表现,这当然是很好的。既然是种田人,如果没什么大罪恶,我们一定宽大处理。这你们尽管放心哩。”

“是哩。放心的。”他们唏嘘地应道,“你们讲了宽大就宽大,这我们见过哩。放心,放得心的。”

“哦,对了。”何山突然怀着希望,问道,“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

“一个多月,快要两个月了哩。”

“那,熟悉棋盘垭的路吗?”

“那是自然的。”

“好!”何山兴奋了,“你们的立功机会就在眼前。”

“是么?情愿效劳。”

“带我们走出棋盘垭,然后给你们发盘缠,让你们回家。保证当地政府会宽大处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哩。”他们如释重负,“这就走么?”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