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惹迷寨约三十几里的山脚下,有一条小溪。这小溪的溪底,全是紫红色的岩石片子。山里叫这小溪是“岩板溪”。
岩板溪从乌龙山的一处胳肢窝里渗出来,依依呀呀地流到低谷处,居然有一个很陡的落差,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不知道哪一年,山里人在这瀑布旁建了一幢木头房子。聪明人利用水的落差,在房子旁边立起了一个巨大的水车轮。岩板溪涨水时,这水车轮便日日夜夜地转动着。山里人碾米的时候倒很少,却有人经常在这碾房做些粉丝。捡菜籽的季节里,水车轮又带动起木榨,榨些菜油卖钱。
眼下,乌龙山不是雨季,岩板溪也没有多少溪水了。那水车轮,旱已不能转动,死沉沉地僵在碾房旁边,一丝儿生气也没有。
刘玉堂的剿匪小分队,在这座水碾房里,已经住了两天。那天傍晚,他们从惹迷寨救出了那名妇女,连夜撤下山,顺着岩板溪,便到了这处地方。
这地方,其实也并不隐秘。要说地形地势,也是十分不利的。刘玉堂似乎心中有把握,一寻到这座水碾房,便命令小分队住了下来。刘喜提醒过刘玉堂,刘玉堂也听完了他的意见。但是,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就住这儿吧。”刘玉堂看了小分队队员们一眼:“这是我们进山的第二站。先在这里住下来,其余的事,以后我再告诉你们。”
这两天,小分队的行动规律是正常的。晚上除了放监视哨,其他的人睡安稳觉。白天,除了留下人做饭,人家都到周围的山上去转悠,打了不少柴草。刘玉堂还让田富贵砍了些竹子,把水碾房修整了一番。他们的一切安排,并不象只住几天就走的样一子,倒象打算长期在这里过日子了。
第三天清早,小分队的人,天一见亮又纷纷上了山。碾房内,单独地留下了那名从惹迷寨救出来的妇女。
这妇女被救出来的头一天,差不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她受了伤,却没听见她哼一声。刘玉堂观察过她,从她那时时皱做一堆的眉根处,可以窥见她身上的伤痛是很剧烈的。
她的身体很结实,虽是女子,骨骼倒也很粗大。皮肤呈腊黄色,显然是因为生活清苦,缺少营养的缘故。她的脸庞并不宽大,倒有几分俊秀。脸面上,根本见不到几根皱纹。嘴唇虽然发乌,形状却很好看;不大,却很丰厚,象一只小山桃。
因为她处于弄迷状态,头一天,刘玉堂没有询问她什么。他把小分队的队员们召集在门外,打算派一名队员负责照料这名妇女。小分队的队员们,匪情观点很强,没有谁愿意主功领下这个任务。
末了,田富贵抬起头来。他看看其他队员,鼓足勇气,说:“这个事,要不……就交给我来做吧。”
田石头是个毛头毛脑的后生子。他当然绝不肯接受这样的任务。不但自已不肯,还对田富贵愿意承担这件事非常不满。
“你不是篾匠么?不是还要到山上砍竹子劈蔑么?田石头倒象是个指挥员,对田富贵一连表示了几个不同意。
田富贵虽然主动接受了这个任务,内心深处,也仿佛有些欠底气。他看了刘玉堂一眼,没有把握地说:“我可以……都不耽误的。队长同意的话……”
“就这样吧。”刘玉堂同意了:“大家对这个妇女的身份有怀疑,这是对的。不过,她是我们从土匪嘴里救出来的。你们都看见了。我的意见,大家不要太不信任她。我们进山来打土匪,不依靠当地老乡,还是不行的。明白了吗?”
谁也没表态。刘玉堂却不再解释,似乎也不需要大家明确表态。
那天晚上,妇女清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默默地打量着屋内的五个男人。刘玉堂看见她的眼里漠无表情,既不感到惊奇,也不感到恐惧。看来,她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你叫什么名字?”刘玉堂坐;在原地,轻轻地问。
妇女一动未动。她根本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田富贵比较有耐性,他捧着一碗山雀蛋,走到那妇女面前,用一门纯正的本地方言对她说:“你好些了么?这是山雀子蛋,养得身体的。先吃几口吧。”
这妇女,看来对土匪很熟。身边这几个男人,并不象她熟悉的土匪。她略微放心了些。也可能肚子里真是饿了。居然接过田富贵递过来的山雀蛋,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石头坐在刘玉堂身边,看见她吃起山雀蛋来,不由得轻轻地“哼”了一声。刘玉堂斜了他一眼,他仍然不服。低声嘟味着说:“吃得好快活,哼,那是我上酸枣树上摸下来的山雀子蛋。自已都舍不得吃哩。”
一碗山雀蛋,被那妇女吃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她才用疑问的眼光,再次看了看周围这几个男人。
“大嫂子,是我们救的你呀。”田富贵接过空碗,向她解释道:“我们是解放军。你晓得么?是进山来打土匪的哩。喏,你看他,”田富贵指着刘玉堂,“他是我们的队长。他就是东北虎哩。你听讲过么?”
妇女听明白了。她盯着刘玉堂,看了好久。后来,她总算有了一些信任感。
“我姓田。寨里,都喊我田秀姑。”她开口了。
刘玉堂点了点头。
“我男人是土匪。”那妇女又说。她的眼睛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山影,狠狠地却又轻轻地说:“我恨他不死。”
“你先歇着吧。”刘玉堂站起身来,“你受了伤。把伤养好,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谈吧。”
田富贵对刘玉堂的态度感到有点奇怪。刘玉堂回过头来,交代说:“田富贵,明天上山,挖点三七根,给田嫂熬点汤。你认识三七吗?”
田富贵摇摇头。
“田石头,”刘玉堂喊了声。
“哎,做什么?”
“你去挖三七根。”
“我?”石头脑子里转了转,“我不认得哩。”
“你要学会怎样接受任务。”刘玉堂很严厉地看着他,“在我们部队里,接受任务的时候,还没有谁讨价还价的。”
田石头不做声了。
这两天,小分队的队员们总在山上转。田富贵留下来照顾田嫂,田石头在周围寻三七根。这两个人,一个憨厚老实,另一个窝着一肚子气。同田嫂呆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可说的话。有一次,田嫂主动同田富贵说了几句话,田富贵耳根子都红了。
“哎,你也是本地人?”田嫂问田富贵。
“前……前山的。”田富贵说。眼睛都不敢往上抬。
“屋里,有堂客吗?”
田富贵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莫非,也遭过土匪?”田嫂关切地看着田富贵,语气中,充满了同情。
田富贵点了点头,说:“乌龙山,遭土匪的人家……多哩。”
“替我给队长说,好么?”
“说什么?”田富贵抬起头来,看见田嫂脸上全是仇恨。
“说,我田秀姑伤好了。我认得路,带你们上山去,抄了田大榜。”
“哦,”田富贵不知怎么回答她,便点点头,“我替你给队长讲。”
田嫂顿了顿,好象有点不放心。
“哎,你们,就来这么几个人?”
“怎么呢?”田富贵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讲,捉田大榜,要多几个人才好哩。”田嫂说出了自已的担忧,“那老东西,本事不小。只怕……”
“不怕的。”田富贵家慰她说,莫看我们才来这几个人,我们……“
“对头!”
一声吆喝,不仅使田嫂吓了一跳,田富贵也吃了一惊。田石头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水碾房。其实他在门外偷听了好久,偏偏选这个时候吆喝着走了进来。
“对头的。莫看我们才来这几个人,这几个人呀,打得虎,玩得龙。本事高哩。”田石头抽空子瞪了田富贵一眼,连吹带比划地说,“没本事,救得你出来?刘喜那一枪,打断了绳子。瞄都没瞄的。土匪有这本事么?哼!”
田富贵没有做声,心中也暗自责怪自已差点说走了嘴。多亏石头这小后生子,处处长着心眼。刘玉堂让他留下来找三七根,倒象是故意留下一个人来监视什么的。
田嫂想了想这几天的情形,不觉叹了口气。她是个明白人,小分队对她的态度,她是觉察到了的。女人的心格外敏感,尤其是男人们对待自已的脸色,一丝儿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昨天夜晚,她身上不大痛了。同五个男人住在一起,格外不方便。尤其是这些男人,一个个拘谨得要命。晚上,基本上没有睡好什么觉。于是,田嫂主动要求到灶屋里去睡。
刘玉堂想了想,对她说:“你睡到后面搁楼上吧。”
所谓搁楼,其实就是在矮梁上搁了几块木板。田嫂捉摸了一下,刘玉堂的意思还是对自已不放心。不放心,也不见得是坏意。让她睡在搁楼上,倒比睡在灶屋安全。只是有一点,要想出去,非得从搁楼下到他们睡觉的敞屋里。田石头那个小精灵鬼,把自已的睡处安在搁楼下面。他倒下去睡觉时,可以窥测到搁楼上的动静。
田嫂不好推却。再推却,更会让他们见外,说不定更会加重疑心。
正胡乱想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田嫂拢了拢头发,站了起来。
田富贵回来了。他手上抱着一大捆竹筒子,头发梢,眼眉梢,挂着水珠。山上,清早的雾气很重。出去走一趟,衣裳都可以拧出水来。
“哦,你起了?”田富贵看见了田嫂,“今早,身上还痛么?”
田嫂感激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却迎上前去,要帮他接手上的竹筒子。
“莫,莫,”田富贵急忙躲开,“我这就给你弄东西吃。”
“富贵,莫操心了。”田嫂阻止他说,“从今天起,你们再也莫弄饭了。”
“怎么呢?”
“男人做的饭,象什么哩。”田嫂讥讽地一笑,“猪食一样,我咽不下。”
田富贵感到很为难,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那……也是。我做饭,做不好的。怎么哩?”
“我来做。以后,由我做饭吧。”
“你?”田富贵结结巴巴地间:“你可以么?”
“我可以?哪门子话,这是——堂客们(指女人们)的事,我怎么不可以?”
“不不,我是讲,你的伤……”
“好了。伤,都好利索了。”
“真的么?”
田嫂没有再说,干脆走到柴灶前,拢了一把松枝,塞进灶膛,生起火来。
田富贵想想,也无法阻止她了。便从腰上取下篾刀,蹲在一边,替她剁柴棍。
“哎,”田嫂生着了火,用吹火筒将火吹旺,信口问道:“一大早,队长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么……”
田富贵侧过头,看了田嫂一眼。田嫂正注意着灶膛内,没有看他。也许是憋着气吹了火,也许是火光映着的缘故,这田嫂,今天的脸色才好看哩。两腮透出了桃红色,皮肤也晶亮了。却也怪,田富贵一见这好看的脸色,心中一下便沉了下来。他低着头,一刀一刀地剁着柴棍子。话也没有了。
“问你呢。”田嫂却没有放松。虽然她那样子显得并不注意自已的问话:“他们都上哪里去了?寻吃的去了吗?”
“他们,各有各的任务哩。”田富贵瓮瓮地说。
“什么任务呢?”
“啊,你就安心养伤。好吧?”田富贵缓过来一口气,安慰了一句:“别的事,你就莫操那么多的心了。”
“我晓得,看我做外人哩!”田嫂有气,吐了出来。“你们这些人,当我不晓得?这些天,总防我一手。
“哪里话呢?田嫂……”
“莫讲了。真怪。唉……”
她叹了一口气,眼睛呆呆地看着灶膛口。火苗窜了出来,映在她的眸子上,一闪一闪的。田富贵看见她眼里渗出了泪水。
“唉,你们这些人,是好人。只是,有点古怪。又要把我救出来,又拿我看做外人。早晓得这样,还不如让土匪把我打死了清静……”
田富贵是个本份的人,听不得她这些话。他口舌笨拙,也不会说话取巧。想来想去,到底没想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
田嫂也摸透田富贵的性子,知道他不会说什么。话既然讲出来了,心里也畅快了些。把锅中烧上水以后,她站了起来。
“富贵,看着锅里。水开了就下米,这个,你是晓得的。”
田富贵看她要出门,关心地问了声:“田嫂,你……要走?”
“我的头有点儿晕。屋里闷久了,想出去走走。”
“哦。”田富贵放下蔑刀,站了起来,“要不是……我陪你去吧?”
“怕我逃了么?”田嫂一脸不高兴的神色。
“不是。怕山上,有土匪哩。”
“我走不远,不怕的。”田嫂看看灶里,吩咐道,“莫让火灭了。我就回的。”
她出门时,迎面碰见了田石头。石头从山上回来,背着一只背篓。一见田嫂,石头的眼里就出现了警觉的神色。
“吔?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不得么?”田嫂分明很不喜欢这个毛头后生子。
“你,要去哪里?”石头盯着她问道。
“有事。”
“有事?么事呢?”
田嫂斜了石头一眼,这后生,比她还矮半个头。田嫂忽地不客气了。
“么事?女人家的事,堂客们的事。你懂得?一个毛头讶子,迫问这个,不羞?”
田石头虽然很机灵,却对这“堂客们的事”毫无办法。睁着眼,让她教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田嫂再没理他,一个人,慢慢向山上走去了。
田石头闷了一肚子气,回到水碾房里。他看见田富贵也在房里,不觉有点着恼。
“我说,蔑匠吔,她到哪里去了?”
“我哪晓得?”田富贵准备剖竹筒子,没有心思同石头搭腔。
“吔?你就不问她一声?”
“你不是问过了么?”
“我么?”田石头知道了,刚才在门外同田嫂的对话,富贵都听见了。他倒沉得住气:“我是问过了。这堂客们,不肯讲。”
“堂客们的事,你一个讶秧子,追在后头问些什么?自找骂。”
田石头回想起田嫂说自已“不羞”,心中那讲不出的火,又燃了起来。
“富贵,你也这么讲?队长要你干什么的,你记得?”
“如何不记得?要我照料她,又没要我盘查她。”
“你想,她的伤,好得这么快么?”
田富贵似乎想过这个问题。回答说:“她懂得草药。”
石头琢磨了一下,不相信。“那又怎么的?有一年,我爹摔断了手,半年多,也没好得利索。也用过草药的。”
“那么……”富贵思考了一下,找到了答案,“年纪大了的人,好得慢些。”
“她快?才三四天光景,不太快了么?”
“石头,你这是做什么哩?”田富贵认真了,“未必我也受你盘查?她的骨头又没有断,只是关节脱了。这又不难治,才好得快嘛。”
“只是关节脱了么?”田石头忽地溜出一句不逊的话来;
“你亲眼看见了?”
田富贵的脸,猛然地涨得通红通红。
“你,你鬼扯脚哟!一个堂客们,我,我看得么?”
“是罗。还不由她讲?我们都是男人家,都没亲眼看见。”
石头把背篓重重地往门后头一放,嘟哝了一句,“一点都不疑她,还帮她说话,当我不晓得?”
“你晓得?讲讲看。”田富贵听不得这些话,非要同他讲个明白,“你还没长熟,心里就晓得那许多?”
“我没长熟,你长熟了。我不晓得,长熟了的男人,就是见不得堂客们。不是么?”
田富贵再也忍不住了,将蔑刀一扔,一把就揪住了田石头。做蔑匠的人,手头上的劲特别大。揪住石头,石头怎么犟也犟不脱。
“我今天,要你讲个明白!你讲我见不得堂客们,你晓得我见过堂客们么?你晓得个什么?不是拿刀子划我的心么?”
田石头扭过脸,心里忽地有些害怕了。他看见田富贵的脸色突然变成了那种样子,倒是没想到的。田富贵的脸上,应该充满了愤怒,但此刻,却尽是痛苦,
“哦,富贵,是我……”石头的心软了下来,口气也软了:“是我要不得,好么?我讲得不对头。算了。再也不讲了就是,好么?”
田富贵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已的火发得过份了。田石头毕竟太年轻,又刚刚参军。他的手松开了。一身的力气也不知泄到哪里去了。
“算了。石头,再莫讲就是。”
他忍住了满肚子火气,也不愿多讲话。大约是认为田石头的提醒也有些道理,他便从腰上拔出快慢机,检查了一下梭子。然后,向门外走去。
“你出去?”石头小心地问。
“石头,”田富贵回过头来,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做蔑匠的,性子粗。莫怪。……锅里的水,开了,放下米煮饭。晓得?”
“富贵,你不见我的气?”
“哪里话。我去看看。”田富贵走到门口,停了一下脚,“你讲的,也有些道理。你也莫见我的气。上山来,枪子里钻来钻去,性命本来就险,自已还伤和气,就要不得了。”
田石头年龄虽小,人情是懂得的。听完田富贵这几句朴朴实实的道歉话,很受感动。他也不会说很动情的话,便用劲地点了几下头。
田富贵上山去了,石头朝屋内看了一眼。他特别留意田嫂的铺,到底是女人家,同样几把干草,她收抬得崭崭齐齐。石头走过去,伸出手,在那干草里摸了摸。他也不知自已想摸个什么名堂,这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干草里面什么都没有,石头知道是自已多心了。即便是这堂客们有问题,也不会这么大意的。石头忽然想起田嫂挖苦自已的那句话来。
“堂客们的事,你懂得?一个毛头伢子……”哦,这是堂客们的铺,更是乱动不得的。石头有点慌,急急想理好那干草,却怎么也复不了原样。
他理不好干草,索性不去管他。退到灶前时,猛然想到锅里还烧着水。田富贵走时交待过的。石头急忙低头一看,灶里已没有火苗了。他赶快抓过一把松枝,塞进灶里。一股浓烟从灶口滚了出来,那松毛烟子,又辣又呛,正正扑到石头脸上,好半天睁不开眼睛。石头急忙紧屏住气,摸到木窗,将头伸了出去。睁开眼时,眼中已呛出了一包泪水。
石头透过气来,揉揉眼皮,抬头看了看天,忽地,他目光落到对面山坡上,不动了。
他看见,远处山坡上,田嫂的身影在一人高的蒿草蓬里忽隐忽现。她一会儿拨开蒿草,寻着什么,一会儿又俯下身去,找着什么。还时刻回头看看四周。那样子,十分惹人生疑。
石头再也顾不上灶膛里的火。他一步窜到敞屋中央,拖过背篓,飞快地从背篓里面拽出一条驳壳枪,提在手上,疾疾地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