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尘赫拧起眉心,打开了玉瓶上的软塞。
一股浓郁的花香气飘了出来,裴尘赫侧了下瓶身,看到里面装的似乎是一种软膏。
他想到什么,浑身僵硬一瞬,手中的玉瓶莫名有些烫手。
季折玉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和江墨说了吗?
裴尘赫心中有些怜惜,季折玉双腿还没好,现在能说出这些话,一定是用了很大勇气。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瓶,既然如此,他也该提早准备些事情。
眼下京中形势不明,他还需护住将军府。
季折玉睡得正香,脸颊上似乎落下了什么温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抬手挥去,却被人攥住了手,小心的放回了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季折玉睁开眼,就看到裴尘赫精神奕奕的坐在床边,朝着他看过来:
“醒了?”
季折玉揉了下眼睛,嗓音还带着初醒过来的恹懒。
“你怎么在这?”
裴尘赫表情一滞,随即神情自然的将季折玉从床上扶了起来。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起来吃些。”
季折玉盯着裴尘赫,总觉得这人今天有点奇怪。
裴尘赫被看的有些不自然,难道是他激动的一晚没睡被发现了?
他轻咳一声,避开季折玉的视线,说起了别的事。
“江南传来消息,昨日开始有人高烧不退,似乎还有传染迹象。”
季折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皱眉道:“牧三哥哥还在那里。”
裴尘赫嗯了一声:“不过江墨的弟子留在他身边,想来应该无碍。”
季折玉点点头,想着原世界线中的事,有什么能帮到魏暮时的。
事情是裴尘赫主动说的,但见季折玉这么上心,裴尘赫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信以季折玉的聪明,会没猜到魏暮时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太慈寺时的初见,他原本想找的,到底是他,还是魏暮时?
愿意来到将军府,又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扶持魏暮时?
裴尘赫眼眸幽暗的看向季折玉,第一次有了类似于嫉妒的执念。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裴尘赫也新奇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他静静的看季折玉垂眸思索,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不过没关系,既然人已经到了他将军府,绝没有他拱手相让的道理。
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裴尘赫仍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说起了其他事:
“下次,你若有事可以与我讲,不必告诉江墨。”
季折玉回神,奇怪的看他:“什么?”
裴尘赫垂眸看着他的腿,一本正经道:“况且你现在腿还没好,不适宜做这些事。”
他想到什么,安抚道:“你想要的东西江墨已经拿给了我,暂时便交由我保管,待你好了……”
裴尘赫短促的笑了一下:“我很期待那一天。”
季折玉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江墨那个二愣子到底和裴尘赫说啥了?
一晚过去,下人已经将比较好找的药材快马加鞭找了回来。
江墨一早起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药杵将药材捣成粉末,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岔着两条腿,一只手握着药杵,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喃喃道:
“不会是江南那边出事了吧?”
连绵不绝的春雨已经整整下了一个月,整个江南都被笼罩在这层朦胧的水雾里。
魏暮时脱下身上的蓑衣,身上的外袍也已经湿透了半边。
他背着手看向窗外,看着阴沉沉的雨幕有些担忧。
江南富饶之地,从知府到知县,全都在思索着如何中饱私囊。
堤坝年久失修,破损随处可见,他们却在想着若是真的洪灾,朝廷分发下的赈灾银,他们能从中获利多少。
街上行人渐少,田地里刚育出的秧苗长久不见阳光,已经被过于充沛的雨水淹死。
大烨朝就像这些虚浮的培育着秧苗的土地,被这场细微的雨水逐渐冲刷的腐烂。
于是更多问题暴露在日光下,贪婪的蠹虫穿梭在腐烂的淤泥下,毫不顾忌的啃噬着原本可以孕育出庄稼的秧苗。
它们只想着填饱自已的肚子,却丝毫不会在意这片土地到底能长出多少粮食。
魏暮时眼眸渐深,心中陡然而生一阵浓浓的无力。
这次如果不是有裴尘赫的支持,又有季折玉送他的那些银票,他或许都无法见到这里的知府。
他们官官相护,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已做错了,只是惧怕权势,惧怕裴尘赫交给他的兵刃而已。
他真的能从江南开始,将整个大烨朝变得更好吗?
细密的雨幕中,有人穿破雨线而来。
魏暮时收回注意,来人已经走到廊下,将自已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
“三皇子殿下,下官已经派人挨个去村子里通知了,听到您说是来帮助修补堤坝的,都愿意过来帮忙。”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个笑:“这江南如今什么样,大伙儿都知道,您放心,为民谋利的好事情,他们都不要银子。”
魏暮时蹙眉:“不可,既是征求民役,自然要给酬劳。”
来人只是江南所辖很小的一个县的县令,因为没有银子孝敬上峰,这么多年从未升迁。
可他现在是真的高兴,连身上的袍子被雨水浸湿了半身也高兴。
“三皇子说的哪里话,若是能修补堤坝,才是我江南百姓之福啊。”
心中那层阴云悄然消散,露出久违的烈阳。
将魏暮时压在心底的连绵阴湿都渐渐烤干。
陈县令站在魏暮时身侧,和他一起看着廊下落下的雨幕,沉沉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魏暮时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来:“快了。”
天地不仁,他便掀翻这天地,为官不义,他就斩尽贪官。
魏暮时胸中激荡,认真的对陈县令道:“你所期盼的,有朝一日一定会做到。”
陈县令怔怔的看着魏暮时的双眼,早就绝望的一颗心竟然又跟着跳动起来。
他也跟着笑起来,苍老的脸上皱纹也组成愉悦:“下官信您。”
“待堤坝修成,便是这雨落得再大,下官也不怕。”
江南的雨没有蔓延到京城,五日后的一个大晴天,江墨终于将药浴的药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