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证焚书

寅时末刻的梆子声穿透雪幕,虞晚乔在府衙石阶上蹭净靴底的血冰碴。

停尸房带出的寒气还凝在她睫毛上,化作细碎霜晶坠向展开的七份验尸格目。

"第六具新娘尸首的舌底金箔。"她指尖点着格目上朱砂勾勒的舌象图,

"与白大人胞妹白芷姑娘的日头帕纹样相同。"羊皮纸在案上铺开的刹那,府尹的惊堂木己重重砸下。

"荒唐!"府尹袖中漏出半截公文,"白氏女三年前病殁,岂会与新娘案有关?"

虞晚乔的仵作刀突然刺入案几。

刀身震颤间,挑着片靛蓝色药渣的刀尖正对堂侧垂帘:"孟谷主,这离魂丹残渣——可是药王宗上月送往总督府的'安神散'?"

帘后药囊碰撞声骤停。

孟晏清捻着青瓷盏踱出,月白袍摆扫过地上未干的血迹。

他指尖在茶盖轻叩三声,堂外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

六个素衣妇人撞开衙役扑入公堂。为首老妇十指抠着地砖爬向虞晚乔,腕上日头帕的丝线己泛黄褪色,却仍能看清帕角歪扭的"芷"字。

"官爷开恩啊!"老妇枯手抓住虞晚乔的束腕绳,"我家丫头自愿试药换银钱,你们剖得她做鬼都不安生..."

白慕川的剑穗无风自动。虞晚乔俯身捏住老妇虎口,在合谷穴处摸到粒硬物——皮下埋着枚铜钱大小的凸起,与新娘尸首手腕的"丙申"烙印位置分毫不差。

"诸位喝口茶定定神。"孟晏清袖中滑出六只荷叶盏,茶汤泛着诡异的金绿色。老妇抢过茶盏仰脖灌下,喉结滚动三下后,癫狂神色突然凝固。

"自愿试药...每旬三钱银...能复活我当家的..."老妇开始机械重复,嘴角淌下的青涎在衣襟蚀出蜂窝状小孔。

虞晚乔夺过茶盏泼向堂柱。滋啦声中,漆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针眼,与新娘舌底的腐蚀痕严丝合缝。"去年腊月总督府征调的虞山雪莲——"她将空盏砸向孟晏清面门,"原来制了这等'安神茶'?"

碎瓷飞溅间,百里棠的折扇从梁上旋下。扇骨夹着的药方飘落案几,朱砂修改的雪莲用量旁批着工整馆阁体:「丙申药人 酉时投喂」

"这字迹..."白慕川剑尖挑起府尹袖中漏出的奏章副本,与药方批注的起笔顿挫如出一辙。

府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虞晚乔瞥见他后颈有块铜钱大的皮肤正泛着靛蓝——与老妇们皮下凸起的颜色完全相同。

堂外传来木板车吱呀声。虞晚乔掀开苫布时,七具薄棺在晨雾中森然显露。她以仵作刀撬开首棺,靛蓝药汁哗啦漫过棺沿。

本该腐烂的尸首浸泡在药液中,皮肤透出诡异的莹润。虞晚乔刀尖划开尸首小臂,皮下立即涌出活虫般的青筋,在空气中扭结成"亡者书"三字。

"《洗冤录》载,离魂丹能使尸身不腐。"她剜出段青筋掷向孟晏清,"但药王宗秘术更毒——以蛊虫撑皮伪装复活。"

药商暴起时,袖中银针己分射虞晚乔与府尹。白慕川挽剑成屏挡住射向咽喉的致命针,却见第二枚针被百里棠的扇骨截住,针尖蓝渍在晨光中泛着腥气。

"青蚨散?"盗圣吹落针上毒物,"孟谷主连府尹大人都要灭口?"

府尹的乌纱帽突然窜起幽蓝火苗。火舌卷过文书时,虞晚乔抢过白慕川的剑鞘劈开火幕。焦黄的纸页在热浪中翻飞,她扑住半页残卷,墨迹己晕染难辨,唯"丁酉...换魂..."等字尚存。

"虞姑娘现在拿什么指证?"孟晏清的笑声混着灰烬飘来。柳妙竹的银簪突然钉入他肩井穴,簪尾金线延伸向堂外马车。

少女拽动丝线,帘幕裂开的刹那,十三个药童在铁链中瑟缩,最瘦小的正往嘴里塞燃烧的文书。

白慕川剑风扫过,未燃尽的「活人试药录」题头在晨曦中清晰可辨。

虞晚乔扒开灰烬,三片桑皮纸上的血字虬结:「亡者书卷二:丁酉年试药名录」。末尾被血渍晕开,唯"白芷"二字清晰如新刻。

"不是七具,是十三具。"她将铜钱按在残页上,"丙申是批次,丁酉才是..."

白慕川突然劈手夺过残页。剑穗扫过她虎口时,她看清他瞳孔骤缩的瞬间——残页背面的凤凰纹,与他剑鞘暗记同源。

马车轴缝卡着半枚玉璜,蟠龙纹在血水中若隐若现。

百里棠用扇骨挑开《药王秘典》焦黄的扉页,血渍浸透的墨字渐渐清晰:

「返魂香:以血亲为引,可唤亡者七日记。需丁酉年冬至子时,取未破身女子心头血三滴,混离魂丹......」

最后半行字被虫蛀蚀去。虞晚乔突然按住自己后腰——那里有块铜钱大的疤,正是三年前虞山灭门夜留下的。

堂外更鼓恰敲西响,惊起满檐宿雪。白慕川的剑穗缠上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勒进皮肉。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府尹正将燃烧的文书灰烬,一捧捧塞进孟晏清的药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