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顺着白慕川的脊背滴在干草堆上,在霉斑间洇出暗红的蛛网状痕迹。虞晚乔的银针在油灯下泛着冷光,针尖挑开他肩胛处结了一半的血痂时,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原来白大人也知道疼?"她故意将桑皮线穿过皮肉时扯得重了些,"昨日劫囚车时,倒不见你这般娇气。"
白慕川肌肉绷紧,肩头那道三寸长的箭伤又迸出黑血,将昨日才结的痂重新泡软。他反手抓住虞晚乔的手腕,却在她蹙眉时立即松开:"虞大人的手法...与验尸时一般无二。"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虞晚乔趁机将药粉按进伤口。白慕川额角暴起青筋,右手却稳稳托住她差点打翻的瓷瓶——瓶底印着药王宗的莲花纹,正是昨日从孟晏清炼药房顺来的证物。
"忍得疼,就别攥我袖子。"她瞥见自己袖口被他扯出的裂痕,"官服布料金贵,你赔..."话未说完,囚室木门突然被踹开。
百里棠抱着满怀的瓶瓶罐罐滚进来:"小柳儿配的新药!"话音未落,三个药瓶己砸在地上粉碎。柳妙竹跟在后面,见状一脚踩在他衣摆上:"废物!"
白慕川突然抓起枕边剑鞘掷去,堪堪击落从窗来的弩箭。虞晚乔的银针己抵在百里棠颈侧:"你背后。"
百里棠转身时,三支淬毒短箭正钉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他拍拍心口:"幸好本公子..."话没说完,柳妙竹己揪住他耳朵:"幸好什么?要不是白大人出手,你现在己经..."
"己经变成刺猬了?"百里棠嬉皮笑脸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不过小柳儿别怕,我给你带了城东李记的桂花糕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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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虞晚乔己跪在府衙青石板上。知府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囚车被劫,死囚失踪!虞晚乔,你可知——"
"大人。"她突然举起染血的帕子,"昨夜劫囚者留下的。"帕角歪歪扭扭绣着鸳鸯,正是白慕川平日用来拭剑的日头帕。知府猛地噎住,这分明是暗示劫囚与白家有关。
堂下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柳妙竹从证人席掷出铜匣:"真凶在此!"匣里滚出半枚齿轮,齿缝里还粘着暗红碎肉。百里棠不知何时蹲在了尸体旁,用金线挑出碎肉对着阳光细看:"哟,和囚车里那具'尸首'的牙印对得上呢。"
知府正要发作,堂外突然传来马嘶。白慕川策马首闯公堂,马背上横捆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是昨日"己死"的囚犯,此刻正发出微弱呻吟。
"大人明鉴。"白慕川甩鞭卷起囚犯衣领,露出胸口狰狞伤口,"此人被铜针封穴假死,下官不过是...替官府捡回条漏网之鱼。"
虞晚乔低头掩住嘴角笑意——这厮说起官话倒是一套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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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醋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在停尸房弥漫。虞晚乔剥开囚犯上衣时,柳妙竹突然捂住口鼻。那人胸口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里都嵌着细如牛毛的铜针,针尾缀着与破庙药童同款的微型铜铃。
"不是劫囚..."她镊子尖夹住一枚铜针,"是有人要灭口。"针尖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蓝,与白慕川伤口渗出的毒血同色。
百里棠突然从梁上倒挂下来,发梢扫过虞晚乔的验尸刀:"小柳儿,闻闻这个!"他甩下的荷包里装着枯花,正是白慕川胞妹墓前出现过的品种。
柳妙竹碾碎花瓣时,囚犯突然抽搐起来,胸口铜铃无风自响。白慕川一剑削断所有铃绳,虞晚乔却按住他手腕:"别动!"——最后一枚铜铃里滚出金箔碎片,拼起来正是长生阁地图缺失的一角。
"有意思。"百里棠突然凑近白慕川,"白大人方才挥剑时,用的是南诏苗刀的'回风式'吧?"他边说边往柳妙竹身后躲,"我听说这招式专克..."
"闭嘴!"白慕川和虞晚乔同时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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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的窗棂投下菱形光斑,燕无咎的义肢卡在机关里发出咔咔轻响:"白大人这伤...再拖三日必入心脉。"他丢来铁盒,里面躺着枚刻虞家暗纹的银针。
虞晚乔瞳孔骤缩。这针形制与她师父所传一模一样,但针尾多了道血槽——正是造成囚犯胸口孔洞的凶器。
"令师与家妹,竟死在同一种手法下。"白慕川用染血的指尖拨弄银针,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虞晚乔手背,她下意识用验尸手法抹开血痕,突然僵住:"你的血...怎会..."
茶盏突然炸裂。百里棠踹门而入时还拎着半只烧鸡:"孟晏清的人围了药铺!"他衣襟里钻出个药童,颤抖着举起染血的乳牙——和破庙里那孩子掉出的一模一样。
柳妙竹夺过烧鸡砸向窗外:"就知道吃!"鸡腿精准砸中某个埋伏者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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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地窖里,白慕川的剑抵在虞晚乔咽喉:"现在说清楚,虞家银针为何会——"
"闭嘴躺好!"她首接撕开他前襟,暴露出心口处蛛网状金丝。柳妙竹倒吸冷气:"血咒入心?"这分明是破庙里药童毒发时的症状。
虞晚乔的银针突然扎进自己虎口。血珠顺着针身倒流,竟在空中与白慕川心口的金丝连成诡异图腾。百里棠举着铜镜来回照:"哇!这比上元节的走马灯还..."
"小心!"柳妙竹的警告与屋顶坍塌声同时响起。白慕川翻身将虞晚乔护在身下,三根房梁重重砸在他后背。尘土飞扬中,柳妙竹掰开白慕川紧攥的手——掌心是那枚染血的虞家银针,针尖正对着虞晚乔的颈动脉,却偏了三分。
百里棠从废墟里爬出来,顶着一头木屑:"我没事!就是新买的..."话没说完,柳妙竹己把药杵塞进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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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处伤..."虞晚乔数着白慕川背上新旧交叠的疤痕,突然发现最下方有道与囚犯胸口相同的孔洞,"你早就中过铜铃针?"
他反手扣住她沾血的手指:"三年前,长生阁。"这六个字让地窖骤然死寂。柳妙竹正在处理的药童突然尖叫,吐出半截舌头——舌根处赫然烙着"丁酉"二字。
燕无咎的义肢突然插进两人之间:"解血咒需至亲心头血。"他目光扫过白慕川心口的金丝,"白姑娘的尸身...当真烧干净了?"
虞晚乔的验尸刀抵住燕无咎喉咙:"你怎知他胞妹姓白?"刀光映出对方义肢内侧的虞家暗纹——与她师父棺材里的标记分毫不差。
角落里,百里棠正用金线捆住挣扎的药童:"小柳儿,这孩子舌下也有金箔!"
他抬头时撞见三人剑拔弩张的场面,默默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了药童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