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倾,最后一缕残阳透过焦黑的房梁斜斜刺入,在虞晚乔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靴尖碾过一块烧得半焦的药碾,木屑簌簌落下,露出碾槽里黏着的一片纸角——那纸上"丁酉药人"西个字还依稀可辨。
"三十二人..."虞晚乔指尖抚过名单上干涸的血指印,声音比夜风还冷,"全是画押自愿的?"
白慕川的剑尖挑起残页,夕照下墨迹竟泛出诡异的金纹。他眉头微蹙:"这墨里掺了金粉,是官府..."
"官府个屁!"百里棠突然从梁上翻下来,发冠上沾满灰烬,活像只偷油不成反蹭了一脸灰的猫。他夸张地抖着衣袖:"小柳儿发现个更有趣的!"
柳妙竹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从怀中取出个布包。七枚铜钱在布上排成北斗状,每枚孔眼都穿着根金线,线头缀着芝麻大的齿轮。
"和囚车尸体心口的铜铃针同款。"柳妙竹用银簪拨弄齿轮,簪头突然一顿,"咦?"
最末那枚铜钱上,"丁酉"二字旁边多了个针尖刻的"白"字,小得几乎看不见。
白慕川的剑穗无风自动。虞晚乔突然按住他手腕:"别动。"她的血正顺着地砖缝隙游走,在灰烬里勾出完整的炼药房布局图。西北角有个血珠凝而不散的小点,正是昨日囚车停靠的位置。
百里棠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血珠:"虞姑娘这血..."
"再近一寸,"虞晚乔冷眼扫他,"我就让你尝尝银针封穴的滋味。"
腐臭的渠水没到膝盖,虞晚乔举着火折子,昏黄的光映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一道新鲜的刮痕横贯苔藓,高度与囚车辕木完全吻合。
"这水道通哪儿?"柳妙竹提着裙角,绣鞋己经浸得透湿。
百里棠不知从哪摸出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据说是前朝修来..."
白慕川突然吹灭火光。黑暗中,渠顶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是无数铜铃在暗中窃笑。
虞晚乔感觉耳畔拂过温热吐息。"是铜铃阵。"白慕川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带着剑客特有的低沉,"和地窖顶板的动静一样。"
她正要回应,渠水突然暴涨。柳妙竹拽着百里棠的衣带急退,还是被漫起的污水打湿了裙角。
"晦气!"百里棠拧着衣摆嘟囔,"这料子可是蜀锦..."
一支弩箭擦着他耳际钉进石缝,箭尾铜铃嗡嗡作响。虞晚乔的银针己刺入石壁缝隙,针尾金线绷得笔首——另一端连着白慕川的剑穗。
"三、二..."她无声倒数。
两人同时发力,三块伪装的石砖轰然脱落。锈迹斑斑的铁门后,苦杏仁味扑面而来。虞晚乔喉头一紧——这是白慕川毒发时溢出的血气味道。
百里棠捏着鼻子:"孟晏清这老匹夫,炼的什么鬼药..."
"闭嘴。"柳妙竹一针扎在他手背上,"再出声就把你扔进去喂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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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笼里蜷缩的身影让虞晚乔顿住脚步。那人胸口布满蜂窝状孔洞,与囚车"尸体"如出一辙,但孔洞里嵌的是银针而非铜针。针尾刻着虞家暗纹,却比她惯用的小半寸。
"家兄的针..."她镊子尖发颤,"他失踪前正在改制针具..."
白慕川突然劈开相邻的铁笼。里面囚着个少女,心口金丝缠绕的形态与他身上的血咒一模一样。少女抬头的刹那,柳妙竹的银簪当啷落地——这张脸与白家祠堂的画像分毫不差。
"不可能。"白慕川剑锋抵住少女咽喉,声音却泄露一丝动摇,"阿沅的尸身我亲手..."
少女突然咳出血块,血里裹着半片金箔。虞晚乔拼上先前找到的碎片,正是长生阁地图的东北角。
百里棠突然吹响警哨。十余个药童从暗处涌出,每人手里举着刻"丁酉"的铜钱,齐声念诵:"血咒既成,往生极乐——"
"闭嘴!"虞晚乔的验尸刀划破为首药童的衣襟。孩子锁骨下露出烙印,正是地窖里那枚"丁酉"标记的放大版。
柳妙竹突然揪住百里棠的耳朵:"你什么时候把哨子顺走的?"
"疼疼疼!"百里棠龇牙咧嘴,"上回你让我保管的..."
爆炸震落的砖石砸在虞晚乔后背,白慕川拽着她滚进侧室。她袖中的银针盒摔裂开来,七枚针在血泊里排成北斗状。
"师父的七星锁魂阵..."她突然抓住白慕川染血的衣领,"你胞妹死时,可有人动过她尸身穴位?"
白慕川瞳孔骤缩。他记得官府归还的尸身,涌泉穴确实有针眼。虞晚乔己抓起血针,猛地刺入自己掌心。
"你!"白慕川去拦,却见她的血顺着银针倒流,在空中与少女心口的金丝相连。地面浮现完整的地图,西北角亮起血色光点——正是暗格所在。
柳妙竹突然割腕将血洒向药童。孩子们锁骨下的烙印遇血消融,露出药王宗莲花纹。
"果然..."百里棠踹开暗格,"孟晏清这老狐狸!"他抖出的账册记载着用白沅尸身试验"血咒转生"的全过程。
虞晚乔瞥见最后一页小字——"虞氏验尸录第三卷"。她兄长失踪前正在编纂的典籍。
"走水了!"柳妙竹拽着药童往外冲。百里棠背起昏迷的少女,回头却见虞晚乔跪在火中拓印血咒图谱。
白慕川拦腰抱起她冲出火场。虞晚乔挣扎间扯开他前襟,心口蛛网般的金丝正在消退——与少女的症状完全同步。
"原来如此..."她将图谱按在他胸膛,"你中的从来不是毒。"
百里棠在浓烟中大喊:"你们谈情说爱能不能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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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晚乔将火把掷向账册时,白慕川的剑正抵着孟晏清咽喉。老药商笑得癫狂:"白大人不想知道?令妹的..."
剑锋划过,孟晏清右耳落地。白慕川的声音比冰还冷:"你也配提她?"
火舌吞没账册的刹那,虞晚乔看见最后一页的批注——"血咒实为金蚕蛊变种,以银针度穴,可转嫁他人"。
柳妙竹正在给少女包扎,突然"咦"了一声:"她心口的金丝..."
"在往我身上流。"百里棠苦着脸伸出胳膊,金丝正顺着他血脉游走,"小柳儿,这下你得对我负责了。"
"想得美!"柳妙竹一针扎在他指尖,金丝顿时停滞,"再胡说八道就让你尝尝百蚁噬心的滋味。"
虞晚乔望向白慕川。他背对着冲天火光,剑穗上的金线与她腕间血痕交缠,在月色下泛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