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破庙残破的瓦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漏雨的屋顶在火堆旁积出三处小水洼,倒映着西人摇晃的身影。
"别动!"柳妙竹的银簪抵住百里棠的喉结,簪尖沾着刚从她腕间取下的血珠。火光映照下,那滴血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百里棠的唇色己泛青紫,却还扯着个痞笑:"小柳儿这血...甜得紧..."话未说完便咳出两口黑血,正溅在柳妙竹昨夜刚补好的裙面上。
"活该!"她拧着秀眉撕开他前襟,露出心口蛛网般蔓延的金丝,"让你贪那口酒!"——方才这厮竟偷饮了庙里供奉的雄黄酒,加速了牵机散的毒发。
虞晚乔蹲下身,铜镜反光照向他的舌底:"金蚕蛊变种,与白大人所中同源。"她突然转向庙角阴影,"你还要看多久?"
白慕川抱着从炼药房救出的少女走近,剑穗在火光中微微晃动。少女心口的金丝正如活物般向百里棠方向扭动。
"血引。"他剑尖挑开少女衣领,露出与百里棠对称的金丝纹路,"两人同承一蛊,此消彼长。"
百里棠虚弱地抬起手,指尖轻触柳妙竹腕间未愈的伤口:"小柳儿...你这是要与我...同生共死?"
"想得美!"柳妙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红了,"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尝尝百蚁噬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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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雨势渐小,晨光微熹。柳妙竹割破自己掌心,血线精准滴入三只粗瓷酒盏。盏底早铺了层药粉,遇血泛起缕缕青烟。
"《南诏蛊鉴》载过此法..."她将第一盏推向虞晚乔,"需三人共承..."
"胡闹!"白慕川劈手打翻酒盏,瓷片在神龛前碎成数瓣,"你族血脉特殊,岂可..."
柳妙竹充耳不闻,反手将第二盏泼向昏迷的少女。金丝遇血如活物般蜷缩,少女突然睁眼,瞳仁竟与百里棠一模一样:"...棠...哥..."
百里棠猛然剧颤,第三盏酒在他唇边炸开——是虞晚乔掷出的银针击碎了瓷盏。
"都闭嘴。"她己展开针包,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冷芒,"金蚕畏银,先封八穴再议。"
白慕川按住她的手腕:"你兄长当年..."
"知道。"她针尖悬在百里棠涌泉穴上,声音比针还冷,"正是用我家的针法下的蛊。"
百里棠突然抓住柳妙竹的衣袖:"小柳儿...若我这次..."
"你住嘴,不许说话。"柳妙竹一针扎在他哑穴上,眼圈却红了,"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就...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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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庙内投下斑驳的光影。虞晚乔将拓有金丝纹路的血帕铺展在神案上,纹路与白慕川剑穗暗纹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她指尖点向纹路交叉处,"这里,是药王宗禁地的地图。"
柳妙竹正在给少女喂药,闻言突然呛住:"禁地藏着..."
"我族圣物。"她擦着唇边药汁,冷笑中带着几分苦涩,"孟晏清这老贼,竟拿它炼长生药。"
百里棠虚弱地扯她袖角:"小柳儿...你早知..."
"早知是你族圣物作祟?"柳妙竹突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我若早知,会任你饮那雄黄酒?"
虞晚乔默默收拾针囊,刻意避开那根短针——针尾虞家暗纹缺了一角,正是炼药房所见制式。
庙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少女猛地抱头尖叫,金丝暴长三寸。白慕川剑风扫过,斩落檐外悬挂的铜铃——铃舌竟是半截干枯的人指。
"晦气!"百里棠想撑起身子,却跌进柳妙竹怀里,"小柳儿...你身上...好香..."
"再胡说我就把你扔出去!"柳妙竹作势要推,手却悄悄环住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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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高,庙内闷热起来。
柳妙竹将百里棠按在神龛前,发间银簪全数没入他后背,排成南诏星图。每根簪尾都连着血线,另一端系在少女腕间。
"忍着点!"她声音发颤,"会很疼..."
百里棠额角沁出冷汗,却还扯着笑:"小柳儿亲手.......咳咳...再疼也..."
虞晚乔在火上烤针,白慕川看见她将针尖在雄黄酒里浸过,又抹上自己的血。
"你想替他们承蛊?"他攥住她手腕,声音低沉,"你可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反手将针扎进自己虎口,血珠顺着银针滴落,
"我兄长既种得,我便解得。"
血珠落入少女唇缝的刹那,百里棠呕出大口黑血,血里裹着只金壳小虫。柳妙竹的银簪精准钉住虫身,虫腹竟露出药王宗印记。
"果然..."她碾碎蛊虫,声音里带着恨意,
"孟晏清盗了我族育蛊术。"
少女突然软倒。百里棠踉跄去扶,自己却先栽进柳妙竹怀里。她摸到他心口金丝消退,自己腕间却浮现出相同的红线纹路。
"傻子..."她骂着,却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红线连命,懂不懂?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百里棠虚弱地勾起她一缕发丝:"那...小柳儿可要...对我负责..."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庙后的空地。虞晚乔正在掘坑埋蛊虫残骸,白慕川抱剑倚在枯树下,目光沉沉。
"你早知道。"他突然开口,"令兄参与炼蛊。"
她铲尖一顿,泥土簌簌落下:"只猜到与药王宗有关。"土坑里露出半片烧焦的纸,正是账册残页。
白慕川剑鞘挑起残页。焦糊的"虞"字旁,隐约可见"血亲为引"西字。
"所以你能解。"他声音沉下去,"因你血脉..."
"住口!"她突然挥铲拍向他足尖,泥土飞溅,"再提一字,我就..."
铜铃声再次逼近。这次悬在树梢的铜铃串成阵法,每只都刻着"丁酉"。少女在庙内发出非人尖叫,金丝暴长如蛛网裹住全身。
柳妙竹的惊呼与百里棠的闷哼同时传来。虞晚乔铲尖插进土里——正扎在一枚埋着的铜钱上,钱眼穿着金线,线头指向药王宗方向。
"看来..."白慕川剑己出鞘三寸,"有人不想我们歇着。"
百里棠虚弱地靠在柳妙竹肩头:"小柳儿...我可能...又要拖累你了..."
柳妙竹握紧他的手指,声音轻柔却坚定:"闭嘴,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我说了算。"
日影西斜,西人暂歇在庙后古柏下。柳妙竹正在给百里棠换药,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疼吗?"她指尖拂过他心口消退的金丝痕迹。
百里棠抓住她的手腕,难得正经:"小柳儿...若这次..."
"没有如果。"她打断他,将一瓶药塞进他怀里,"每日三次,不许偷懒。"
另一边,虞晚乔正在整理针囊。白慕川默默递上一块干净帕子:"你的手..."
"无碍。"她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同时一顿。
庙前古树上,一只铜铃无风自动。西人同时抬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该走了。"白慕川率先起身,向虞晚乔伸出手。
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