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长生祭祀

铜铃声戛然而止,惊起檐角几只灰雀。虞晚乔的银针钉在朱漆廊柱上,针尾缠着从树梢斩落的金线,线上七枚"丁酉"铜钱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血光。

"孟谷主好雅兴。"她指尖一挑,铜钱簌簌落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用活人指骨做铃舌,也不怕冤魂半夜来索命?"

殿内药香陡然浓烈起来,熏得人眼睛发涩。孟晏清抚着案上青铜药炉的手顿了顿,炉身铸着的红线纹路与柳妙竹腕间的如出一辙。

"虞大人此言差矣。"他突然掀开炉盖,沸腾的药汁里浮着半片带血的指甲,"她们可都是自愿的。"

跪在殿角的妇人们同时抬头,脖颈处皆有一道红线——与昨日破庙里救下的少女一模一样。

"自愿?"白慕川的绣春刀劈开药炉,滚烫的药汁溅在孟晏清袍角,烫出几个焦黑的洞,"用迷魂散操控亲眷,也算自愿?"

百里棠倚着殿门咳嗽,手里却稳稳托着从密道取来的账册:"丁酉年七月初三,收试药人二十名。"他翻到染血的那页,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巧了,正是新娘案发前三日。"

柳妙竹突然按住其中一位妇人的手腕:"大娘,您女儿舌下...可有红痣?"

妇人呆滞的眼珠动了动,从怀里掏出个绣囊。里面裹着截发黑的舌尖,正中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

"果然..."柳妙竹将绣囊递给虞晚乔时,指尖微微发抖,"她们被取了舌肉入药。"

虞晚乔接过绣囊,指尖触到那冰冷的舌尖时,突然想起兄长失踪前最后验的那具尸体——舌根处同样缺失了一块。她猛地拽开孟晏清的衣领,其锁骨处赫然烙着个反写的"虞"字。

"我兄长的烙铁印。"她短刀己抵住烙印,刀尖在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你把他囚在何处?"

孟晏清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虞大人何必动怒?令兄可比你聪明得多。"他从药炉灰烬里扒出块玉牌,牌上"长生"二字边缘沾着褐色药渍,"知道用虞家血脉做药引,才能真正起死回生。"

白慕川的刀风扫落孟晏清的发冠。散落的发丝间,他头顶赫然缺了块头皮——正是新娘案首具尸体手中紧攥的人皮纹样。

"你以为她们求长生?"孟晏清突然指向那群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她们要的是三年前瘟疫里死的亲人!"他踢翻灯台,火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灵位,每个牌位下都悬着个装舌头的瓷瓶,"只要再试七人...就能..."

柳妙竹的银簪如闪电般贯穿他手掌:"用我族圣物炼邪术,也配提复活?"

后殿突然传来孩童哭声。虞晚乔踹开暗门时,七个被铁链锁住的小药童正拼命去够桌上的铜铃——与他们母亲颈后的红线相连。

"别碰铃铛!"白慕川斩断铁链的瞬间,最瘦弱的那个孩子己经摇响了铜铃。

妇人们顿时如提线木偶般扑来。百里棠一个箭步挡在柳妙竹身前,却被她一把推开:"让开!你伤还没好!"

她腕间红线突然发出幽光,口中念着晦涩的南诏咒语。那些妇人动作一滞,像被无形的丝线牵住般定在原地。

"带孩子们走!"柳妙竹嘴角渗出血丝,"这咒撑不过半刻..."

虞晚乔己经抱起两个药童。白慕川看见她后腰衣物被血浸透——是昨日破庙铜铃留下的伤崩裂了。

"你..."

"闭嘴!"她将药童塞进他怀里,声音沙哑,"先救活的!"

百里棠趁机窜到药柜前,抓起几个瓷瓶闻了闻:"小柳儿,接着!"他抛来一个青玉瓶,"能暂缓反噬!"

柳妙竹接过药瓶时,两人指尖相触。她瞪他一眼:"谁让你乱动..."

"心疼了?"百里棠咧嘴一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

柳妙竹一把扶住他,声音发颤:"傻子...你的毒还没清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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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宗的火光照亮半座城。虞晚乔站在焦黑的牌坊前,手里攥着从孟晏清尸体上搜出的半块玉佩——与兄长随身佩戴的正好能拼合。

"他最后说..."白慕川将染血的外袍披在她肩上,"令兄是自己跳进炼药炉的。"

虞晚乔指尖收紧,玉佩边缘割破掌心。鲜血滴在焦土上,很快被热气蒸干。

柳妙竹正在给幸存的小药童包扎。孩子突然抓住她衣袖:"姐姐...那个白头发的大夫说...等我们死了...爹娘就能回来..."

百里棠闻言,把刚从密道救出的账册残页递来。上面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交易——新娘家属用女儿换"复活药",而药童们被承诺"死后全家团聚"。

"所谓长生..."虞晚乔碾碎掌心的药渣,声音比夜风还冷,"不过是利用活人执念的骗局。"

白慕川的刀尖挑起地上一枚铜钱。钱眼里的金线突然断裂,随风飘向仍在燃烧的殿宇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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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地牢内,最后一位新娘的父亲蜷缩在草堆里。虞晚乔蹲下身,将绣囊里的黑舌尖放在他面前。

"为什么?"她声音比牢房还冷,"明知是假..."

老者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出亮光:"万一呢?"他枯爪般的手抓住铁栏,指甲缝里满是黑泥,"万一真能让我闺女回来..."

走廊阴影里,白慕川握紧了刀。三年前,也有人这样哄骗他妹妹喝下"解毒汤"。

柳妙竹突然按住虞晚乔发抖的手:"不对,舌尖保存手法太专业,不像农户所为。"她翻过绣囊,内衬用血画着个古怪符号——与燕无逅义肢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更漏声里,虞晚乔腰间的仵作刀突然"咔"地轻响。暗格弹开,露出片薄如蝉翼的钢片,上面兄长的字迹力透钢背:"药方是饵,寻线者死。"

子时,

西人暂歇在城外破亭。百里棠瘫在栏杆上,有气无力地晃着酒囊:"小柳儿,给口酒喝呗?"

柳妙竹一把抢过酒囊:"毒还没清干净喝什么酒!"却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喝这个。"

百里棠凑近闻了闻,俊脸皱成一团:"苦死了..."

"爱喝不喝!"柳妙竹作势要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喂我?"他眨着眼,笑得像个无赖。

柳妙竹耳根一红,甩开他的手:"自己喝!"

另一边,白慕川正帮虞晚乔重新包扎后腰的伤。她突然开口:"你妹妹..."

"三年前中的是同样的毒。"他系绷带的手很稳,声音却沉了下去,"只是没人救她。"

虞晚乔转身,将钢片放在他掌心:"我们会找到真相。"

月光穿过破亭的裂隙,在西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药王宗的余火仍未熄灭,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