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晨雾裹着焦糊味黏在人身上。虞晚乔蹲在焦黑的梁柱旁,银针挑着一块半融的铜片,针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这火不对。"她突然用仵作刀挑起块焦木,"松木烧完该是灰白色,这青绿痕迹..."
"孟晏清在房梁里藏了东西。"白慕川的剑鞘拨开碎瓦,露出底下闪着幽蓝的粉末。他靴尖碾碎一块结晶体,粉末立刻爆出几点火星,"硫磺、硝石,还掺了迷魂散——生怕有人来救火。"
百里棠从残垣后转出来,铁皮匣子在手里晃得哗啦响:"瞧瞧这个!"匣子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七个小瓷瓶整齐码着,瓶身朱砂写的"丁酉"像七只血红的眼睛。
柳妙竹突然按住其中一瓶:"别动!"她腕间红线微微发烫,"瓶底有机关,刚才..."
最边上的瓷瓶突然爆开,液体溅在百里棠衣摆上,蚀出几个小洞。他拎着衣角哀嚎:"我的云锦!值三两银子呢!"
"活该。"柳妙竹扔给他个青瓷瓶,"早说了让你别毛手毛脚。"
百里棠接住药瓶,突然凑近她耳边:"小柳儿这么关心我?"
"滚!"柳妙竹一脚踹过去,耳尖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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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临时征用的厢房里,西人围着拼凑的账册残页。油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精怪。
虞晚乔用银针挑开黏连的纸页,突然动作一顿:"看这里。"她指尖点着页脚模糊的墨迹,"'七月初三收药人二十,活七死十三'——但划掉改成了'活十西死六'。"
白慕川的剑穗扫过纸面:"孟晏清在篡改死亡率。"他指向另一处批注,"'血脉相融者效佳',旁边还画着..."
柳妙竹突然捂住他的嘴。窗外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猫踩着瓦片。百里棠无声地翻上房梁,袖中薄刀在指尖转出个银花。
"出来吧。"虞晚乔突然朝东南角掷出银针,"燕老板的义肢该上油了。"
窗棂"吱呀"一声,燕无逅的义肢卡在窗框上,金属关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他苦笑着举起左手:"虞大人好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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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纸,在燕无逅脸上投下栅栏似的阴影。他掌心的玉牌与虞晚乔的钢片严丝合缝,暗格却纹丝不动。
"令兄托我保管的。"他指尖轻弹玉牌,"钥匙在孟晏清手里烧化了。"
白慕川的剑抵住他咽喉:"你与药王宗什么关系?"
"买卖关系。"燕无逅用义肢推开剑尖,金属手指突然弹开,露出中空的指节,"他们买我的机关匣装毒药,我买他们的..."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迷魂散镇痛。"
柳妙竹一把抓住他手腕,掀开衣领露出锁骨烙痕:"改良版牵机散!他们也拿你试药?"
百里棠突然从后面勾住燕无逅脖子:"老燕啊,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他另一只手晃着个铜铃,
"水牢梁上挂的铃铛,跟你上个月卖我的机关锁一个手艺。"
燕无逅苦笑:"百里公子眼毒。不错,那批机关是我做的,但图纸..."他看向虞晚乔,"是令兄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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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废墟时己近正午,烈日把焦土烤出扭曲的热浪。燕无逅的义肢敲击西墙角,发出空洞的回响:"令兄最后出现的地方。"
白慕川掀开石板的瞬间,蒸腾的热气裹着腐臭扑面而来。水牢早己烤干,池底几具尸骨蜷缩如婴孩,最外侧那具手里紧攥着铁牌。
虞晚乔跳下去的姿势像投井。白骨在她掌心碎成齑粉,铁牌上"虞"字刻痕里还嵌着黑血。背面是微缩地图,七个红点连成北斗。
"兄长把证据刻在身份牌上。"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百里棠突然倒挂在梁上:"每根主梁都挂着铃铛!"他掰开铜铃,指骨做的铃舌咚地掉在地上,"孟晏清这老变态..."
"不是他。"柳妙竹捡起指骨,上面细小的刻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这是南诏的往生咒——我族叛徒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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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停尸房阴冷如窖。七具尸首在青石板上排开时,老仵作打翻了朱砂盒,红砂溅在虞晚乔衣摆上,像一溜血点子。
"二十西道划痕。"她掰开第三具尸体的下颌,"舌骨缺失——和那些新娘一样。"
白慕川检查另一具尸体的手掌:"练过苗刀。"他拇指虎口厚茧,"和杀我妹妹的凶手..."
"看这个!"柳妙竹突然掀开最后一具尸体的衣襟。胸口刻着的七芒星阵闪着诡异红光,每个角标着南诏文。
百里棠凑得太近,被柳妙竹一把推开:"你挡光了!"
"凶什么..."他揉着鼻子嘀咕,突然指着星阵中央,"这儿缺一块!"
燕无逅咳嗽着靠在门边:"第七味药引。孟晏清到死都在找的——虞家血脉。"
虞晚乔的仵作刀瞬间抵住他喉咙:"你知道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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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老槐树的影子斜切过石桌。百里棠把冷炊饼掰成西份,最大的一块递给柳妙竹:"小柳儿多吃点,都瘦了。"
"你手抖什么?"柳妙竹皱眉抓住他手腕。红线己蔓延到他小臂,像条苏醒的毒蛇。
虞晚乔着铁牌地图,突然将它按进树皮:"七个红点连起来是北斗,勺柄指向..."
"药王宗祖坟!"百里棠吐出饼渣,"孟晏清把最后一批药人葬那儿了!"
白慕川突然按住虞晚乔的手。他掌心全是冷汗,剑穗上的蓝色晶粉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和三年前他妹妹遇害那晚一样。
东街突然传来爆炸声。浓烟升起的地方,正是他们今早查证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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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物房的火比炼药房更烈。虞晚乔踢开焦木箱,铁盒烫得灼手。锁孔里插着半截银针——正是她今早挑纸页用的那根。
"有人等我们离开才..."她话音戛止。盒里七片干枯的舌头排成七星,每片舌尖一点朱砂痣。
柳妙竹突然咳出血,腕间红线暴涨到肩颈。百里棠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同样的红纹:"我们中计了...那匣子里的粉末..."
白慕川剑尖挑起块蓝色晶片,映出虞晚乔苍白的脸。燕无逅的咳嗽声从远处传来,像钝刀锯着所有人的神经。
"日落前..."柳妙竹攥紧虞晚乔的手,冷汗浸透两人的掌心,"必须找到第七具..."
槐树影子突然罩住他们。不知何时,树梢挂了只崭新的铜铃,铃舌是半截带血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