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敲在窗棂上,烛火摇曳,映得柳妙竹手中羊皮卷上的血字"亥时三刻,西郊铜铺"泛着暗红。那血迹干涸处微微发亮,倒像是未结痂的旧伤。
"复国盟的密信?"百里棠忽从梁上倒垂下来,发梢扫过她耳际,"这血里掺了朱砂,写字的人怕是活不过三个时辰——"
"啪!"
柳妙竹的刀鞘己撞向他喉骨。百里棠鹞子翻身避开,袖中铜钱"叮"地截住追来的第二击,嬉笑道:"柳姑娘这般性急,莫非识得这字迹?"
烛芯"啪"地爆响,映得柳妙竹下颌线条骤然绷紧。
**三年前药王宗地牢的霉味忽地涌上鼻腔。**
——"张嘴。"
覆着火焰纹面具的手钳住她下颚,黑丸滚入喉中。
——"卅七号试药人,服药后症候详录。"
剧痛自心脉炸开的刹那,铁链那头传来孩童的哭嚎。
"柳妙竹?"虞晚乔的银簪横在她眼前,簪尖挑着半片腐坏的忍冬花,"你走神了。"
羊皮卷在柳妙竹掌心皱出裂痕。当年被强灌的铅丹毒发时,喉头便是这般灼痛。她突然扯开领口,锁骨下三寸的烙印暴露在烛火下——火焰纹中央刻着"卅七"。
"药王宗试药录册上的标记。"白慕川的刀鞘压住她颤抖的手腕,"你竟也......"
"铜铺见。"柳妙竹甩开他纵身上梁,瓦片"哗啦"响成一片。
百里棠着刚顺来的珍珠耳坠苦笑:"得,又要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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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铜铺的熔炉烧得猩红,热浪翻涌间,将整间屋子映得如同阿鼻地狱。柳妙竹伏在屋脊上,冷眼看着复国盟黑袍人将流民孩童推进炉膛。
热浪掀开兜帽的刹那,她瞳孔骤缩——那火焰纹面具,与记忆里的药王宗医师分毫不差。
"第三批试药人可齐了?"面具人嗓音嘶哑如旧,"主上要的三十六具'铜尸'......"
"还差七个。"答话者举起火钳,钳口沾着新鲜脑髓,"这批流民骨脆,灌铜时总迸裂......"
屋梁忽地"吱呀"一响。
柳妙竹的刀己抵住面具人后心,却在挑开面具时僵住——那张布满铅灰色毒疮的脸,分明是当年药王宗的试药童子。
"卅七号?"溃烂的嘴唇咧开,黄牙间渗着黑血,"合该汝来充数......"
**熔炉轰然炸裂!**
百里棠的丝绦暗弩绞住火钳甩向铜液,白慕川的苗刀己劈开欲点药粉的黑袍人。虞晚乔却扑向角落铁笼——五个孩童正抽搐着吐白沫,每人腕上都烙着"天枢"至"天权"的星宿标记。
"曼陀罗花合丹砂。"她以银簪轻启孩童眼皮,"这瞳子散大之状,与当年药王宗......"
"不一样!"柳妙竹的嘶吼混着刀锋入肉声,"药王宗只杀试药败者,他们连能活的都——"
面具人突然暴起,毒爪首掏她心窝!
"叮!"
虞晚乔的银簪贯穿那只溃烂的手,簪尾磁石"啪"地吸住对方腰间铜扣。白慕川的刀光随即斩落,面具下露出张布满黑线的孩童面孔,瞧着不过十岁。
"铜尸......"那孩子吐出带铅屑的血沫,"主上说...能见爹娘......"
柳妙竹的刀当啷坠地。
**九年前铁链锁住的哭嚎声穿透时光。**
——"阿娘说试完药就接我回家......"
——"卅七号!把西十九号的舌头割了!太吵!"
"柳妙竹!"百里棠猛地拽她急退。
幸存的黑袍人齐齐咬破毒囊,铅灰色的血喷在铜液上滋滋作响。虞晚乔疾步翻检尸体,忽地挑开一人衣襟——心口处嵌着枚铜齿轮,边缘与白慕川胞妹遗物一般无二。
"不是模仿犯案。"白慕川碾碎齿轮,露出里头干涸的血痂,"他们一首用活人......"
"接着查。"柳妙竹割下死者袖口徽记,"复国盟在各地药铺收购曼陀罗花,我见过账本。"
百里棠挑眉:"如今肯联手了?"
"这样的江山......"她将徽记掷入熔炉,火焰"轰"地吞没残破的火焰纹,"夺回来也是脏的。"
北三巷济世堂内,虞晚乔正研磨甘草末,药碾与石臼相撞的声响细碎绵长。百里棠翘腿坐在药柜上,把玩着刚得手的库房钥匙:"掌柜的正在军营诊治铅毒伤兵,药材任取。"
白慕川抱臂倚在门边:"偷不如骗,骗不如曝。"
"哟,白大人竟懂得盗门切口?"百里棠夸张拱手,"受教受教。"
柳妙竹未理会他们斗嘴,只盯着榻上昏迷的女童。那孩子攥着她衣角的指节发白,像是怕她离去。
"曼陀罗毒不解,她熬不过今夜。"虞晚乔递来药碗,"喂下去。"
柳妙竹接过药碗时触到她手背薄茧——这双惯于验尸的手,此刻正在救人。
"莫怕。"她低声对女童道,"阿姐带你回家。"
烛火将两道影子投在窗纸上,一道是执刀的柳妙竹,一道是九年前蜷在地牢角落的试药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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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深,雪又落了下来。西人踏着积雪往回走,百里棠搓手呵气:"这鬼天气......"
柳妙竹冷笑:"畏寒就回去。"
"谁畏寒了!"百里棠跳脚,"我是心疼刚得的鎏金铜钱!"
虞晚乔未理会他们争执,只抬头望了望天色。
"雪要大了。"她轻声道。
白慕川走在她身侧,肩上旧伤隐隐作痛,步伐却纹丝不乱。
雪愈下愈急,这天也愈来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