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马踏飞沙

戌时的醉仙楼灯火通明,三楼雅间却反常地垂着青布帘。柳妙竹蹲在屋脊鸱吻后,指尖捻着半片被酒渍浸透的羊皮纸。夜风掠过她束发的红绳,将一缕幽香送到鼻尖。

"曼陀罗混着安息香..."她瞳孔骤缩,指节抵着瓦片微微发白,"复国盟在配迷魂散。"

瓦片突然轻响。百里棠倒挂着从檐角探出头,发梢还沾着灶房蒸笼的热气:"小柳儿,你猜我在酒窖看见谁?南诏使节正往..."

"嗖!"

一支弩箭擦着他耳畔钉入瓦楞。二十步外的望楼上,黑影正给弩机重新上弦。柳妙竹甩出腰间软剑,剑穗铜铃却先一步"叮当"作响。

"蠢货!"她一脚把百里棠踹下屋檐,"你挂满身的铜钱在月光下活像个行走的钱柜子!"

话未说完,整片屋脊突然塌陷。两人坠入酒香弥漫的黑暗时,柳妙竹看清了脚下机关——八块活动青砖拼成的齿轮图案,与义庄尸体内的铜件分毫不差。

"哎哟喂!"百里棠摔在酒坛堆里,揉着腰首哼哼,"小柳儿你这脚也太狠了,我要是摔断了腰,往后谁陪你..."

"闭嘴!"柳妙竹一把捂住他的嘴,耳尖微动,"有人来了。"

虞晚乔和白慕川赶到醉仙楼后院时,正撞见三个南诏武士拖着麻袋往地窖走。麻袋缝隙露出百里棠惯穿的靛蓝锦靴,还在不安分地扭动。

"先别..."虞晚乔按住白慕川拔刀的手,指尖沾着方才验尸留下的朱砂,"你看那人腰间。"

月光将来人轮廓镀得锋利:玄色胡服收窄的腰身悬着七枚铜铃,马鞭缠在右臂,鞭梢却缀着医家用的银针。他像头嗅到血腥的狼,径首冲向地窖口,途中甚至顺手往虞晚乔怀里抛了个油纸包。

"药王宗解药,"男子嗓音带着西域特有的沙哑,"待会儿用得着。"

白慕川的刀横在他颈前,刀背映着月光在对方喉结处投下一道寒芒:"谢惊澜?"

"白将军好记性。"谢惊澜唇角微勾,马鞭突然卷住白慕川刀背一扯,"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的人被拖进复国盟刑堂了,再晚些怕是要成筛子。"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间杂着柳妙竹的怒骂:"百里棠!你再敢摸我簪子试试!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

虞晚乔与白慕川对视一眼,后者收刀入鞘时指节发白:"带路。"

刑堂里弥漫着曼陀罗燃烧的紫烟。柳妙竹软剑抵着一名武士咽喉,自己却被铁链锁在齿轮机关中央。百里棠正试图用铜钱撬锁,发冠早己不知去向,散落的发丝间还沾着几片茶叶。

"这机关要活人血启动!"柳妙竹咳着血沫喊道,腕间铁链随着她挣扎哗啦作响,"他们在仿制虞家..."

谢惊澜的马鞭破空抽灭墙上火把。黑暗降临的刹那,虞晚乔掷出燕无咎给的齿轮刀,刀身旋转着划破烟雾,"铮"地卡住主齿轮轴心。白慕川趁机斩断铁链,将柳妙竹甩到谢惊澜马背上。

"接着!"百里棠突然抛来那支偷藏多时的银簪,簪头雕着精细的缠枝莲,"簪头有机关!"

齿轮机关轰然暴走。十八根铁蒺藜从西面八方射来,谢惊澜却早一步拧开簪头机关——迷烟喷涌而出,将追兵呛得涕泪横流。

"南诏驿馆密道通水运仪象台旧址。"谢惊澜在颠簸的马背上喊,一手控缰一手按住肩头渗血的伤口,"十年前炸膛的火器图纸就藏在..."

一支鸣镝突然射穿他肩膀。众人回头,只见望楼上的弩手摘下面具——竟是燕无咎的徒弟,此刻正机械地转动着脖颈,瞳孔里泛着曼陀罗中毒特有的青灰色。

"阿吉?!"虞晚乔失声惊呼,手中药包差点掉落。

破庙里,谢惊澜咬着布条任由虞晚乔剜出箭头。他腰间铜铃被白慕川捏得变了形,露出内层刻的南诏文字。

"马帮三个月前就发现复国盟用曼陀罗控制流民。"他疼得吸气,额角沁出冷汗,"他们在找当年虞家..."

"水运仪象台的青铜熔模。"虞晚乔突然接话,手中染血的齿轮与铜铃纹路严丝合缝,"这些齿轮不是杀人工具,是钥匙。"

柳妙竹正给昏迷的百里棠灌解药,闻言猛地抬头,发间红绳随动作轻晃:"所以灭门案是为..."

庙门突然被撞开。燕无咎铁臂滴着血,扔下一具穿南诏服饰的尸体。死者右手小指残缺,左手却紧攥着半张图纸——正是十年前火器炸膛前的检修记录,落款处盖着药王宗的朱砂印。

"徒弟叛变因中曼陀罗毒。"他齿轮义肢"咔咔"作响,铁指捏碎一块木屑,"但真正操控者用的是..."

谢惊澜解下染血的马鞭,鞭柄暗格弹出一粒铅丸:"西域皇陵特产的铅丹,与皇宫御用同源。"

檐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虞晚乔望着铅丸上那点朱砂,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方永远盖不严实的印泥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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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铅丸..."白慕川着酒盏边缘,目光落在谢惊澜包扎好的伤处。

"西域商路断绝前最后一批货。"谢惊澜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黑市,买主专挑右手缺小指的人运送。"

百里棠突然从昏迷中惊醒,捂着脑袋哀嚎:"我的酒!上好的梨花白全洒了!"

柳妙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命都快没了还惦记酒!"

"这不是还没死嘛..."百里棠委屈巴巴地揉着头,突然眼睛一亮,"诶?这位兄台看着面生啊!"

谢惊澜似笑非笑地举起酒盏:"西域贩马的,姓谢。"

"谢兄弟!"百里棠一骨碌爬起来,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尝尝我们昭京特产的..."

"百里棠!"柳妙竹一把夺过油纸包,"你什么时候顺走的蜜饯?!"

虞晚乔望着闹作一团的两人,唇角不自觉微扬。白慕川忽然将酒盏往她面前一推:"暖暖身子。"

雨声渐密,破庙里的火光将五人影子投在斑驳墙上,像出荒诞又和谐的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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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时,虞晚乔在庙后溪边发现独自洗马的谢惊澜。他正用银针挑开马鞍暗层,取出卷泛黄的羊皮。

"这是..."

"水运仪象台的构造图。"谢惊澜将羊皮递给她,"当年我父亲参与修建时偷偷临摹的。"

虞晚乔指尖微颤,羊皮上熟悉的笔迹让她眼眶发热。远处传来白慕川的脚步声,谢惊澜翻身上马,铜铃在晨风中清脆作响。

"三日后西郊马场见。"他勒马回望,鞭梢银针闪过寒光,"我知道你们要找的熔模在哪。"

马蹄声远去时,白慕川站在虞晚乔身侧。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落花:"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