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妙竹的断簪挑着铜箔,簪尖在"燕无咎"三字上划出刺耳声响。守陵人小屋里,众人屏息看着铜箔映着晨光,将血色投在斑驳墙面上,显出十二个扭曲的人名。
"癸未年七十三批。"虞晚乔的银针点在铜箔边缘,"按皇陵排烟道的铅液量推算,这批试药人至少三百..."
百里棠突然打了个喷嚏,磁石从袖中滑落,"当"地吸住铜箔。众人这才看清箔背用茜草汁画着张地图,标记处赫然是复国盟在城南的暗桩。
"柳姑娘应该认得这地方?"谢惊澜的马鞭梢轻轻点在地图上,"三日前有批流民被运往此处。"
柳妙竹的簪尖"咔"地折断半寸。她突然抓起铜箔按在烛火上,箔面顿时卷曲发黑,却显出更清晰的朱砂标记——每个名字旁都标着数字,燕无咎后写着"七十三",而最末一个名字后赫然是"七十五"。
白慕川的刀鞘突然压住她手腕:"第七十五批试药人,现在何处?"
城南废弃染坊里,柳妙竹的断簪挑开门闩。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虞晚乔的银针立刻扎进自己虎口,针尾瞬间发黑。
"曼陀罗混着铅粉。"她将针尖在帕上擦了擦,"比皇陵的浓度高十倍。"
百里棠的肿手突然捂住口鼻。他袖中磁石"叮叮当当"吸满了墙上的铁钉,露出后面藏着的暗格——里面堆满小瓷瓶,每个瓶身都贴着"癸未七十五"的标签。
谢惊澜的马鞭卷来一个瓷瓶。瓶塞刚启,就传出细微的"沙沙"声,三条蜈蚣从瓶口窜出,被他用鞭梢铜铃精准压住。
"活虫传信..."虞晚乔的银针挑开蜈蚣腹部,露出里面蜷缩的纸条,"是试药记录。"
柳妙竹突然踹翻药柜。柜后暗门洞开,露出个丈余见方的铁笼,笼底散落着几件小衣——衣襟上绣着柳家独有的忍冬纹。
"他们用孩子试药?"百里棠的磁石"啪"地掉在地上。
回答他的是后院突然响起的婴啼。
柳妙竹的断簪钉在复国盟主咽喉前半寸。晨光透过染坊破窗,照见对方手中高举的火把,以及他身后捆着的五个孩童。
"这批货正要送往南诏。"盟主靴底碾着个破碎的瓷瓶,"曼陀罗加铅粉,能让孩子忘记家乡话,只听得懂南诏军令..."
虞晚乔的银针突然扎进自己耳后穴位。针尾剧烈震颤,她猛地拽过白慕川的刀鞘格挡——三枚浸毒铁蒺藜正钉在鞘上,毒液遇铁泛起青烟。
"柳姑娘要想清楚。"盟主火把逼近孩童,"你今日若叛,柳家就真绝后了。"
柳妙竹的断簪突然转向,簪尖挑开自己袖中暗袋。羊皮盟书滑落瞬间,谢惊澜的马鞭卷着火把扫过,烈焰"轰"地吞没了"复国大业"西字朱砂印。
"这样的江山..."她折断的簪尖刺入盟主眼眶,"夺回来也是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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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坊院墙突然倒塌,二十余名复国盟死士持刀涌来。白慕川的刀鞘横扫,击飞最先三人,自己却踉跄半步——铅毒发作的右臂己泛出青灰。
"闭气!"虞晚乔甩出银针扎入他颈侧,针尾系着的丝线缠住谢惊澜的马鞭,"借力!"
谢惊澜旋身甩鞭,将白慕川整个人抡起。刀光如雪瀑倾泻,七颗头颅同时飞起时,柳妙竹正用断簪挑开孩童绳索。最后一个绳结断裂刹那,她突然反手将簪子刺入自己左肩。
"簪头淬了乌头碱..."她踉跄着将孩子推向百里棠,"解药在...我腰囊..."
百里棠的肿手抖得几乎解不开囊绳。磁石"当啷"落地,吸起满地的铁蒺藜,反倒清出一条路。谢惊澜的马鞭卷住柳妙竹的腰,将她甩上院墙外的马车。
虞晚乔的银针在柳妙竹伤口上划出十字。黑血涌出时,她撕下袖口布料按上去,布料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铅毒混乌头碱..."她突然用嘴吸出毒血,"吐在谢惊澜递来的铜壶里,"备甘草绿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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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马车停在荒废的驿站。檐角残破的铜铃在风中叮当,柳妙竹靠坐在廊柱下,肩头纱布渗出的黑血己浸透三层。
"喝药。"百里棠捧着陶碗蹲在她面前,肿手被烫得通红,"加了蜂蜜的。"
柳妙竹别过脸:"甜得发腻。"
"总比苦得发疯强。"他忽然用磁石吸住她耳坠,"叮"地拽近半尺,"你当年偷我玉佩时,可没这么挑嘴。"
雨丝突然绵密起来,打湿她未束的长发。百里棠解下外衫罩在她头顶,布料却"嗤啦"裂开——白日里被铁蒺藜划破的口子终于撑不住了。
"蠢货。"她骂着,却用断簪挑开他袖口,"手伸过来。"
磁石吸住的铁屑簌簌落下,混着雨水在她掌心积成灰黑的小洼。百里棠突然"嘶"地抽气——她正用簪尖挑出他虎口嵌着的铁片,动作比绣娘劈丝还细。
"盗圣的手废了还怎么偷东西?"她冷笑,却把药碗夺过去一饮而尽。
夜雨渐急时,虞晚乔在厢房给白慕川换药。铅毒剜去的伤口像朵溃烂的花,银针每穿过一次皮肉,都带出细小的黑色血珠。
"疼就咬这个。"她递去卷起的帕子。
厢房内,烛火摇曳,铅毒剜出的伤口狰狞如裂帛。
虞晚乔指尖捏着银针,针尖在烛焰上掠过,烧去最后一丝杂质。白慕川半倚在榻上,衣襟散开,露出精悍的胸膛,铅毒侵蚀的右臂泛着不祥的青灰色。
"别动。"她低声道,银针精准刺入溃烂的皮肉。
白慕川肌肉绷紧,却未吭声,只盯着她垂落的睫毛——烛光映照下,像两片鸦羽,微微颤动。针尖每挑出一丝黑血,她的唇便抿紧一分,仿佛疼的是她自己。
"都跟你说了,疼就咬住。"她递过一卷素帕,帕角绣着极小的忍冬纹,几乎看不见。
他未接,反而抬手,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眼下——那里不知何时沾了血渍。虞晚乔呼吸一滞,针尖险些偏了方向。
"专心。"他嗓音低哑,像砂砾磨过。
她指尖微颤,银针再次刺入,这次却带出一线鲜红的血珠——毒己清了大半。白慕川忽然扣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虞晚乔。"他唤她全名,目光沉沉,"你手抖了。"
烛芯"噼啪"炸响,她倏地抽回手,耳尖却红了。
檐下闪过道黑影,谢惊澜的马鞭正卷着酒囊往嘴里倒。闻言指了指后院:"哎,真是羡煞我也,我得躲躲。"说完便起身离去。
雷声轰然炸响的刹那,后院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百里棠举着半截门栓冲进雨里,肿手上还挂着柳妙竹的绛色发带。
"你疯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伤要见风的!"
柳妙竹站在雨中冷笑:"复国盟的狗,不配——"
话未说完,百里棠突然拽过她手腕。磁石从袖中滑出,"啪"地吸住她腰间的铜扣,将人猛地拽到胸前。
"那现在呢?"他呼吸喷在她染血的衣襟上,"盗圣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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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妙竹的断簪抵在他喉间时,雨幕中忽然飘来安神香的气息——虞晚乔在檐下点燃了药炉。袅袅青烟里,她看见百里棠眼底映着驿站残灯,亮得像偷来的星星。
"你..."簪尖颤了颤。
他突然低头。带着蜂蜜味的吻落在她唇上,混着雨水和血腥气。柳妙竹的指甲掐进他肩膀,却在雷声再起时突然咬破他舌尖。
"疼吗?"她喘息着问。
百里棠舔着血笑:"比铅毒甜。"
驿站残破的灯笼突然被风吹落,火星溅在潮湿的台阶上。柳妙竹抓着他前襟按向廊柱,断簪"笃"地钉在他耳畔三寸。
"听着。"她声音比簪尖还冷,"若有一背叛..."
百里棠的磁石"叮"地吸住她簪尾:"那就让铅毒蚀穿我的心。"
后院雨幕如织,柳妙竹的绛色衣袍被淋得透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凌厉的线条。
她瞳孔骤缩,断簪抵上他喉结,却被他反手扣住腕子。雨声轰然,他低头吻了下来。
驿站厢房年久失修,漏雨的屋角"滴答"作响。柳妙竹扯了百里棠的腰带将他反捆在柱上,自己却因失血踉跄了一下。
"啧,就这本事?"他挣了挣,磁石"咔嗒"吸开绳结,"盗圣教你什么叫绑人。"
她还未反应,便被他拦腰抱起,摔在榻上。旧榻"吱呀"呻吟,百里棠单膝压住她伤腿,肿手却小心避开她肩头伤口。
"松手。"她冷声威胁,断簪抵在他心口。
"偏不。"他俯身,唇擦过她耳垂,"柳妙竹,你心跳比雷声还响。"
窗外闪电骤亮,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最终没刺下去。
雨声渐密,混着布料的细响。破晓时分,虞晚乔路过厢房,只见半截断簪钉在门框上,簪尾系着条绛色发带,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厢房窗口,虞晚乔默默放下竹帘。转身时回白慕川身边时,正对上白慕川的目光,他刀鞘上的雨水滴在她鞋尖,像句未出口的话。
两人心底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