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戌时三刻,天雷碾过紫禁城上空,将太和殿后的祭坛映得青白。十二根盘龙柱上缠绕的尸藤突然渗出黑血,顺着柱身流入祭坛中央的太极鱼图,六十西卦方位瞬间燃起幽蓝鬼火。苏沉璧盯着篝火中跳动的十二具骸骨,指腹着袖口藏着的半截银针——那是今早从萧景珩书房暗格中偷来的,针尖淬着谢家独有的"蚀骨散"。
"皇后娘娘心不在焉。"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檀木佛珠转动的声响里混着骨骼摩擦的轻响。苏沉璧转身,看见对方脖颈处的黑色蛊纹己爬至下颌,每颗佛珠都裂出蛛网状的缝隙,渗出的黏液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蛊虫。
权杖顶端的血珠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苏沉璧瞳孔骤缩,那血珠里封印的赫然是父亲临终前的面容——他的眼球被蛊虫啃噬殆尽,仅剩的空洞眼眶正对着她,嘴角咧开的弧度与太后如出一辙。
"三十年前,苏仲平跪在哀家脚下的样子,可比你乖巧多了。"太后抬手轻挥,血珠中渗出的黑雾凝聚成走马灯,"看,这是他用你母亲的心头血炼制双生蛊的场景;这是他将刚满七岁的你按在手术台上,剜出肋骨下的幼蛊..."
画面里,年幼的自己被铁链锁在青铜台上,父亲的手术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苏沉璧感觉肋骨处传来刺骨的疼,仿佛那把刀正再次剜开她的血肉。当画面转到萧景珩被推入铁笼的场景时,她看见少年后背绽开的刀痕,与自己心口的蛊纹形成诡异的呼应。
"不..."她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骨铃阵。七十二枚骨铃同时作响,震得她耳内嗡鸣,喉间泛起腥甜。谢蕴趁机扯断缠绕在手腕的蛊丝,血卵吊坠撞击在祭坛边缘,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与百里外谢家地宫的蛊王产生共鸣。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苏沉璧扶着盘龙柱站稳,看见太极鱼图的阴阳鱼眼处裂开缝隙,漆黑的地下传来指甲抓挠石壁的声响。百姓的惊呼声从宫墙外传来,混着蛊虫特有的嗡鸣,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
"蛊王现世,万蛭朝宗!"谢蕴癫狂大笑,她的皮肤开始半透明化,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蛊虫,"苏沉璧,你以为萧景珩是来救你的?他不过是来完成当年未竟的献祭!"
风雪突然转向,卷着碎冰砸在祭坛上。林清远搀扶着萧景珩冲破骨铃阵,男人的玄色披风浸透鲜血,左胸插着的银簪正是今早苏沉璧替他别上的那支。他的金色蛊纹己爬至眼尾,却仍用剑刃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
"阿璧...离祭坛远点..."他的声音混着血沫,每说一个字,喉间就溢出细小的蛊虫。苏沉璧这才惊觉,他今日饮下的"毒酒"根本不是解药,而是用自己的血饲养的蛊虫,为的是拖延蛊毒发作的时间。
地底的动静越来越大。祭坛的裂缝中渗出绿色黏液,所过之处,青砖迅速碳化。当第一条覆着金属光泽的触须破土而出时,苏沉璧终于看清那是什么——那是一条足有十丈长的巨型蜈蚣,外壳上的每块鳞片都刻着前朝的殉葬铭文,百对步足上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锁链,链头拴着的竟是历朝先帝的头骨。
"陛...陛下!这是太祖皇帝驯养的镇国蛊王!"高禄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腰间的双鱼玉佩碎成两半,露出内侧刻着的"永生"二字,"当年成祖为求长生,以十万生魂为饵..."
蛊王的复眼突然亮起,那是用千万只蛊虫的眼睛拼贴而成的诡异镜面。苏沉璧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心口的血卵纹路正在疯狂跳动,而萧景珩的蛊纹则化作锁链,将她与蛊王牢牢绑定。更可怕的是,蛊王腹部的肉瘤蠕动着裂开,里面密密麻麻包裹着活人,谢昭被蛊丝穿透琵琶骨的脸正对着她,瞳孔里映着癫狂的笑意。
"献祭开始!"太后挥动权杖,十二颗血珠同时炸裂,释放出的黑雾凝聚成十二道先帝虚影。虚影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苏沉璧扑来,却在触及她衣角的瞬间,被蛊王喷出的毒雾腐蚀成飞灰。
"怎么会...它明明认我为主..."太后的佛珠碎落满地,她惊恐地看着蛊王的触须绕过苏沉璧,缠向自己的脚踝。苏沉璧这才惊觉,蛊王身上的锁链竟与太后的佛珠同源,每断开一节锁链,太后的寿命就流逝一分。
"因为她才是完美容器。"萧景珩不知何时己走到她身边,铁扳指抵在蛊王触须上,金色光芒与蛊王鳞片上的铭文产生共鸣,"苏仲平当年篡改秘术,将双生蛊的本源与她的血脉融合,而我...不过是用来激发蛊王认主的钥匙。"
记忆如利刃剖开血肉。苏沉璧想起七岁那年的雷雨天,父亲将她和萧景珩的血滴入蛊王卵,火苗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形成一朵完整的莲花;想起昨夜在太液池,萧景珩后背的刀痕与石壁上的献祭图腾完全重合;更想起长生殿里,谢蕴那句"你父亲用你们的命换了自己的苟活"背后的真相。
"原来...我们从出生起,就是蛊王的牢笼。"她的声音带着释然,反手握住萧景珩染血的手,双生蛊的力量顺着相触的皮肤蔓延,"但牢笼也可以是枷锁,阿珩,我们一起锁住它,好不好?"
萧景珩的瞳孔骤缩,他读懂了她眼底的决绝。两人同时割破手腕,鲜血在太极鱼图上汇成巨大的莲花图案。蛊王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所有步足同时跪下,复眼中的蛊虫退去,露出深处封存的人性光芒——那是初代蛊王宿主的残魂,在血祭中终于得到解脱。
谢蕴的尖叫打破寂静。她趁着众人分神,手持匕首扑向苏沉璧,刀刃上的蛊纹与太后的佛珠共鸣。千钧一发之际,苏沉璧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心口的血卵纹路化作实质锁链,缠住谢蕴的咽喉。
"你以为只有你能操控蛊虫?"她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音调,双生人格在生死关头彻底融合,"从你给我下'七日腐骨蛊'的那天起,你的血就己经是我的蛊引。"
谢蕴的匕首停在距苏沉璧咽喉三寸处,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血管里爬满金色蛊虫,那些虫子正是她昨夜通过胭脂种下的"腐骨蛊"变异体。当蛊虫啃噬掉她最后一丝生机时,苏沉璧清楚地听见,对方吊坠里的血卵发出了破碎的声响。
蛊王的身体开始发出圣洁的光芒,腹部的肉瘤接连爆开,被困在其中的活人被蛊丝轻轻放在祭坛周围。苏沉璧看见谢昭睁开眼睛,眼中己无癫狂,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然而,就在这时,太后突然挣脱蛊王触须的束缚,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玉佩冲向苏沉璧——那是当年父亲用来镇压蛊王的信物。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下地狱!"太后的脸己完全被蛊纹覆盖,她将玉佩刺入苏沉璧心口,却在触及的瞬间,听见了萧景珩的闷哼。
男人不知何时挡在了她身前,玉佩穿透他的心脏,铁扳指掉落在地,露出内侧刻着的"沉璧"二字。苏沉璧感觉与他相连的蛊纹正在崩解,而蛊王的力量也随之暴走。更可怕的是,她发现京城所有蛊虫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谢家矿山的深处,那里正升起一道黑色漩涡,如同一只巨眼,俯瞰着这场人间闹剧。
"阿珩!"她抱住萧景珩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滴在他心口的蛊纹上,却发现那些纹路正在逐渐消散。蛊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它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露出内部正在崩塌的地宫——那里,无数具与萧景珩一模一样的躯体被泡在绿色液体里,每具胸口都跳动着一颗金色的心脏。
太后的笑声从废墟中传来,她的身体己经化作一堆蛊虫:"苏沉璧,你以为结束了?真正的蛊王...从来不止一个!"
风雪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苏沉璧抱着萧景珩的尸体站起身,望向谢家矿山的方向。在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白化巨象缓缓出现,手中的骨笛吹出的不是乐声,而是千万蛊虫的嗡鸣。
林清远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微笑,他抬手向她致意,袖口滑落的银簪上刻着的莲花纹,与太后的佛珠、父亲的手术刀完全一致。而在他身后,矿山的入口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祭坛,每座祭坛上都躺着一个沉睡的"萧景珩",他们的胸口,都戴着同一枚铁扳指。
"欢迎来到新世界,皇后娘娘。"林清远的声音混着蛊虫的低鸣,"现在,该由你亲手,创造出最完美的蛊王了。"
苏沉璧握紧萧景珩的铁扳指,指尖触到内侧刻着的小字:"活下去,阿璧。"她抬头望向天空,看见乌云中隐约有金色光芒闪过,那是蛊王残魂在向她告别。而在她心口,血卵纹路正重新亮起,这一次,不再是诅咒的印记,而是希望的火种。
"我会的。"她轻声呢喃,将铁扳指收入怀中,"不仅为了我,也为了所有被你们伤害过的人。这场游戏,该由我来结束了。"
蛊王的身体终于完全消散,化作万千金蝶飞向天际。苏沉璧转身,望向紫禁城的方向,那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却也照亮了她前行的路。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执棋的人。
夜幕降临,京城的废墟中,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点缓缓升起,朝着谢家矿山的方向飞去。那是双生蛊最后的力量,也是苏沉璧对未来的承诺——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会找到真相,为自己,为萧景珩,为所有被卷入这场阴谋的人,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