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同心锁,枕戈待旦

第二十二章

太和殿的穹顶漏下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切割成破碎的鎏金拼图。苏沉璧踩着碎玉般的琉璃瓦砾前行,裙裾扫过一具蛊虫啃噬过半的尸体,腐肉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莲花纹蛊——那是太后专属的标记。萧景珩的玄色披风拖在身后,布料上凝固的血痂刮过砖石,发出刺啦声响,恍若死神的催命符。

"当心。"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长剑出鞘带起半片瓦当。只见檐角阴影里窜出三只人面蛊蛾,翅膀上的骷髅眼纹滴着腐蚀性体液,所过之处石面滋滋冒烟。苏沉璧指尖微动,袖口飞出三只银蝶状蛊虫,正是用双生蛊培育的"破邪蝶",银芒闪过间,蛊蛾化作齑粉,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腥甜。

萧景珩的指腹擦过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有一道极浅的伤疤,是七岁那年他咬出来的齿痕:"疼吗?"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硝烟中碎成齑粉。苏沉璧抬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金芒——那是蛊毒发作的征兆,却仍强撑着用剑意替她扫平前路。

密室石门嵌在御花园假山下的寒潭里,水面结着薄冰,映出两张苍白如纸的脸。萧景珩将铁扳指按在石缝间的鹰首图腾上,指腹过扳指内侧"沉璧"二字,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露出暗格里的莲花符文。苏沉璧想起昨夜在长生殿,林清远替她诊脉时指尖在她腕间多停留的三息,那触感与此刻石门的符文波动竟如此相似。

石门开合声如老龙低吟,霉味混着陈年朱砂香扑面而来。密室穹顶悬着十二盏人鱼膏烛,火苗在气流中诡异地倒卷向上,照亮青铜床榻上散落的药渣——是萧景珩每日必饮的"醒神汤",她曾在其中尝出曼陀罗花与血蚕的气息,却不知那是他用来压制蛊毒的以毒攻毒之法。

"别看。"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狼狈的沙哑。苏沉璧转身,看见他背靠石门滑落,右肩旧伤处的布料己被鲜血浸透,金色蛊纹如活物般顺着锁骨攀爬,在喉结处结成一朵狰狞的曼陀罗花。她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的《蛊毒志》残页:"九转夺魂蛊,以血脉为引,以情意为饵,宿主越动情,蛊毒越炽烈。"

"给我。"她伸手扯下腰间的鎏金荷包,里面装着她每日随身携带的"雪魄丹",那是用她的经血混合天山雪莲炼制的保命药。萧景珩别过脸,喉结滚动:"没用的,这蛊...是太后用你母亲的血养的。"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黑血喷出,血珠溅在她绣着并蒂莲的鞋面,瞬间腐蚀出焦黑的孔洞。

苏沉璧的指尖悬在半空,如遭雷击。她想起冷宫枯井里母亲的日记残页,最后一句写着:"阿璧,莫信莲花纹。"此刻萧景珩体内的蛊纹,竟与日记里描绘的"子母连心蛊"分毫不差——那是用至亲之人的血种下的诅咒,唯有血脉交融方能触发。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呜咽,突然抓起他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咬破自己的舌尖。铁锈味混着蛊虫特有的腥甜在口中炸开,双生蛊之力顺着交缠的舌齿涌入他的经脉。萧景珩瞳孔骤缩,想要推开她,却在触及她腰间的同心锁时骤然僵住——那是他去年上元节亲手给她戴上的,锁身刻着"生死契阔",钥匙却一首藏在他贴身的荷包里。

"别躲。"她扣住他的后颈,不让他有丝毫退避的余地,"你以为我看不出?每日卯时三刻,你都会去太液池背对着朝阳运功,因为那时的阳光能暂时压制蛊纹。可你知道吗?"她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浑身一颤,"我每天都会在凤仪宫的飞檐上看着你,就像现在这样。"

青铜烛台突然剧烈摇晃,人鱼膏烛的火苗诡异地转为幽蓝。墙角的檀木盒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盒盖上的莲花纹竟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线。苏沉璧警觉地将萧景珩护在身后,双生蛊在掌心凝聚成金色莲台,却在触及血线的瞬间被弹开——那血线里混杂着谢蕴的曼陀罗蛊毒,还有...她母亲的气息。

"母亲?"她失声惊呼,指尖的莲台应声而碎。檀木盒轰然炸开,半枚血卵腾空而起,表面的裂痕中涌出黑色雾气,雾气里隐约可见谢蕴的脸,她的嘴角挂着癫狂的笑意:"苏沉璧,你以为你母亲是为了保护你而死?她不过是初代蛊王的容器,而你..."血卵炸裂的瞬间,万千蛊虫如黑潮般涌来,每只蛊虫的复眼里都映着苏沉璧七岁那年的画面——她被按在手术台上,父亲举着金针,而母亲被锁链捆在一旁,眼底满是绝望与决绝。

"不!"苏沉璧的怒吼混着蛊虫嗡鸣,双生蛊之力暴走成金色飓风。萧景珩强撑着起身,铁锁链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火花,他将她护在身后,长剑挥出时带出成片的蛊虫尸体:"看左边!"他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平静,苏沉璧这才发现,左侧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暗门,门缝里漏出的光中,隐约可见太后的佛珠在转动。

蛊虫群突然改变方向,朝着暗门蜂拥而去。萧景珩抓住机会,扯着铁锁链冲向青铜床榻,床板下竟藏着一个刻满符文的地窖入口。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地窖的瞬间,整座密室剧烈震动,头顶的砖石如暴雨般坠落,苏沉璧被气浪掀飞,后腰重重撞在书架上,无数古籍纷纷扬扬落下,其中一本摊开的《苗疆蛊事》上,用朱砂笔圈着"蛊王之心,生于双生,取之需以命换命"的段落。

萧景珩扑过来护住她,铁锁链在撞击中绷首,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他的脸距离她不过寸许,睫毛上沾着血珠,却仍弯起嘴角:"怕吗?"苏沉璧摇头,指尖抚过他后颈新渗出的血痕,那里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蛊虫蠕动的痕迹。她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的保险柜密码——正是她与萧景珩的生辰,而保险柜里,或许就藏着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阿珩,"她轻声说,"等出去后,我们去冷宫的枯井看看吧。母亲说,那里藏着关于莲花纹的秘密。"萧景珩正要回答,却见她突然伸手,将铁锁链的另一端死死扣在自己手腕上,金属扣合的声响中,两人的蛊纹同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莲花图腾。

密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暗门后传来太后的笑声,混着佛珠转动的咔嗒声。苏沉璧握紧萧景珩的手,感觉他的脉搏正在变得微弱,而她体内的双生蛊,却在此时与他的蛊纹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在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看见地窖入口的符文亮起,而在符文中央,刻着的正是她母亲的生辰八字。

一切,似乎都与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不过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向早己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