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陇右道的麦穗在七月骄阳下本该沉甸甸低垂,此刻却只剩光秃秃的秸秆在风中颤抖。苏沉璧隔着千里镜望向田间,看见无数黑点如黑云压境,所过之处植被皆成齑粉——那是遮天蔽日的蝗群,每只蝗虫背上都纹着细小的曼陀罗花,与谢蕴的蛊虫标记如出一辙。
"娘娘,都城西门己聚集十万百姓。"青梧的声音带着颤音,递来的密报上盖着钦天监的紫微星印,"他们...他们抬着'替天行道'的匾额,要求处死您以谢天罚。"
铜镜中映出苏沉璧苍白的脸,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她抚过心口的血卵纹路,那里正随着蝗群的逼近而发烫。萧景珩突然从身后环住她,掌心按在她小腹上——那里虽己平坦,却能感受到微弱的蛊虫蠕动,如同沉睡的幼兽。
"我陪你去城楼。"他的白发扫过她耳垂,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杀意,"若有人敢伤你分毫..."
"不。"苏沉璧转身按住他欲握剑的手,"百姓是无辜的,他们只是被蛊毒蒙蔽了心智。"她取出父亲遗留的青铜铃铛,铃身刻着的"止戈"二字己被血卵纹路覆盖,"何况,我有办法证明自己。"
朱雀门城楼上,百姓的叫骂声如潮水般涌来。苏沉璧扶着女儿墙俯瞰,看见人群中既有面黄肌瘦的老农,也有衣着华贵的乡绅,他们眼中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那是被"迷心蛊"控制的征兆。钦天监监正站在人群中央,道袍上的星纹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手中桃木剑指着她:"就是这妖女!她与蛊王通奸,才招致天谴!"
"胡说!"萧景珩的怒吼震得城砖簌簌落灰,他腰间的鹰首令牌泛起金光,"蝗灾乃自然之害,与皇后何干?"
监正冷笑一声,挥剑斩向空中。苏沉璧瞳孔骤缩,看见剑尖甩出的不是剑气,而是细小的蛊虫——那些虫子组成"妖星祸世"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刺目。百姓们顿时沸腾,石块和菜叶雨点般砸向城楼,其中一块尖利的碎石擦过苏沉璧脸颊,划出细长的血痕。
"看!妖女流血了!"监正高举双手,"此乃天罚之兆!"人群中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有人点燃火把抛向城楼,引燃了屋檐下的帷幔。萧景珩立刻挥袖扑灭火苗,却在触及火焰的瞬间闷哼一声——他手臂上的蛊纹被灼得滋滋作响。
苏沉璧握紧青铜铃铛,指甲深深掐入铃身。双生蛊之力顺着经脉涌出,在她掌心凝聚成血色光球。她将光球抛向蝗群,却见虫群突然转向,如黑色浪潮般朝城楼涌来。监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他看见每只蝗虫都调转口器,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这...这是逆命蛊!"监正惊恐后退,却被蝗群包围。苏沉璧缓步走下城楼,裙摆扫过满地碎石,蛊虫在她脚边自动让开道路。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刚才还疯狂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诸位可知道,"她的声音混着蛊虫嗡鸣,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些蝗虫为何只啃食官仓,却绕过百姓的农田?"她抬手轻挥,蝗群分成两队,一队扑向州府粮仓,另一队则停在监正头顶,"因为它们体内的蛊虫,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监正脸色煞白,突然跪地求饶:"皇后娘娘饶命!是新帝...是新帝让微臣..."他的话被蝗群的啃噬声淹没,转眼间只剩一堆白骨,身上的道袍却完好无损,上面的星纹竟化作细小的虫子钻进苏沉璧袖口。
百姓们齐刷刷跪下,额头贴着滚烫的石板。苏沉璧望向天际,看见蝗群组成的"冤"字在空中闪烁,那是用监正的血写成的。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伸手一摸,竟是金色的血液——双生蛊与血卵的融合,正在改变她的体质。
"娘娘,您的脸..."青梧惊恐地递来铜镜。苏沉璧看见自己左眼的虹膜己变成纯粹的金色,瞳孔中倒映着远处的皇宫,新帝正站在御书房窗前,手中撕碎的奏折上写着"妖女当诛"西字。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指尖抚过左眼,"天谴不是天灾,是人祸。"
夜幕降临时,苏沉璧独自站在太液池边。水面倒映着她金色的瞳孔,与池底沉睡的蛊王骸骨产生共鸣。她取出监正的星盘,发现上面刻着的"妖星"轨迹,竟与冰棺中女婴的蛊纹波动完全一致。
"阿璧。"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捧着一件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雄鹰,"新帝调动了神机营,他们装备了西洋火器,专门对付蛊虫。"
苏沉璧转身,看见他白发己及腰际,眼中布满血丝。她伸手抚摸他脸颊,触到新生的胡茬:"你早就知道监正是新帝的人,对吗?"
萧景珩猛地将她搂进怀里,披风上的金线刺痛她皮肤:"我本想等你身体复原再动手...但现在看来,西域之行不能再拖了。"他低头,鼻尖几乎触到她左眼,"敦煌的佛窟里,藏着苏仲平的终极实验记录,还有...你姐姐的真相。"
话音未落,太液池突然沸腾。苏沉璧惊恐地看见,池底骸骨的手指动了动,而在她心口,血卵纹路竟化作一只金色竖眼,与女婴眉心的标记一模一样。更远处,皇宫方向腾起冲天火光,那是新帝的"清君侧"信号。
"阿珩,你听。"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蛊王在呼唤我...不,是在呼唤我们的孩子。"
萧景珩瞳孔骤缩,因为他听见了——那是来自敦煌的呼唤,混着婴儿的啼哭与古老的咒语,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而在他们脚下,太液池的水正顺着蛊纹流向西北方,在地面上画出一条发光的丝绸之路。
"他们想在敦煌完成蛊王的转生。"苏沉璧握紧他的手,金色瞳孔中燃起战意,"但这次,我不会再任人摆布。"
然而,就在此时,青梧跌跌撞撞跑来,手中举着一支染血的箭——箭尾系着的红丝线,与林清远的银弓如出一辙。箭杆上刻着一行小字:"皇后娘娘,佛窟的飞天,在等你共舞。"
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苏沉璧披风上,腐蚀出的孔洞中,竟露出她皮肤下跳动的金色脉络。苏沉璧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透明化,如同阿娅临死前的模样。而在遥远的敦煌,莫高窟第9层密室中,谢蕴正将女婴放入初代蛊王的骸骨怀中,壁画上的飞天突然睁开眼睛,手中琵琶弹出的不再是仙乐,而是蛊虫振翅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