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史笔断,孤雁南归

第57章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来得无声无息,青石板路上的苔藓吸饱了水汽,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萧景珩坐在茶寮角落,竹筷夹着的青团突然碎成两半,露出里面的金丝蜜枣——那抹艳红像极了苏沉璧绣鞋上的璎珞坠子,在记忆里晃出一片涟漪。他望着对面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右肩至指尖的金鳞在茶盏热气中若隐若现,宛如被岁月啃噬的残卷,每片鳞片都藏着一个轮回的碎片。

"爹,你又出神了。"七岁的景砚蹲在廊下,用金蝶翅膀扎成的毽子在青石板上蹦跳,每片鳞粉落地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残影——有冷宫的残烛、祭坛的血雾,还有某次轮回中他为苏沉璧簪花的手。她眉心的朱砂痣旁,一枚淡粉色莲花纹身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与他后颈的曼陀罗纹身形成微妙的阴阳平衡。

茶寮外的梧桐树上,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萧景珩的蛊纹在锁骨下方发烫,那是危险临近的征兆。他不动声色地将碎掉的青团扫入袖中,指尖在桌面上轻点,金鳞粉末悄然聚成星图,中心位置正是景砚眉心的莲花纹身。

"今日要说的,是大盛朝最骇人听闻的妖后传说!"说书人惊堂木一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那妖后名曰苏沉璧,本是冷宫罪妇,却以蛊虫媚术惑乱君心,致使先帝暴毙、新帝疯魔..."

景砚的毽子突然停在脚边,她抬头望向父亲,瞳孔中映着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表情:"爹,他们说妖后吃小孩的心肝,是真的吗?"

茶盏中的茶水瞬间沸腾,萧景珩这才惊觉自己的指甲己深深掐入掌心。他想起林清远在第56次轮回中焚烧史书的场景,那些记载着苏沉璧贤德的竹简在火中蜷曲,最终被篡写成"妖后祸国"的戏文。

"景砚,过来。"他压抑着怒意,用金鳞在桌面画出苏沉璧的轮廓,"真正的历史不在说书人口中,而在..."话未说完,茶寮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十二匹披甲战马在青石板上踏出火星,锦衣卫的飞鱼服在雨中泛着冷光。

"萧景珩!"为首的千户踢开茶寮木门,绣春刀出鞘半尺,"奉太后懿旨,缉拿蛊王余孽,交出那女孩,饶你全尸!"

景砚的指尖渗出金血,在地面画出曼陀罗图案,瞬间化作屏障挡住劈来的刀光。萧景珩抱起女儿跃出窗外,金蝶从他袖口蜂拥而出,在雨中织成金色帘幕。他听见景砚在怀中低语:"爹,他们的刀上有莲花纹..."那是林清远的标志,意味着十年的隐匿终究还是暴露了。

逃亡至扬子江边时,暮色己浸透云层。萧景珩踩着芦苇荡的湿泥前行,怀中的景砚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金蝶竟逆流飞向江心的画舫。那画舫的灯笼不知何时全部亮起,暖黄的光晕中,船头立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广袖流仙裙上绣着失传的曼陀罗针法,眉心红宝石坠子折射的光芒,竟与苏沉璧的血卵如出一辙。

"阿珩,别来无恙?"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却比苏沉璧多了几分冷冽,"我是当今太后,也是你最熟悉的陌生人。"

萧景珩的蛊纹在胸腔内炸开般刺痛,他终于想起这声音的来源——第37次轮回中,替苏沉璧挡下毒酒的宫女苏若,那个自称"妹妹"却在临终前露出诡异微笑的女子。

画舫内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萧景珩的剑刃抵住苏若咽喉的瞬间,却发现她皮肤下流动的金色脉络与景砚如出一辙。屏风缓缓拉开,上面绘着十二幅帝王与妖后的画像,第十一幅正是他与苏沉璧在太液池泛舟的场景,却被朱砂粗暴地划上叉号,旁边题着"妖孽祸国,斩立决"。

"很意外吧?"苏若摘下红宝石坠子,里面蜷缩着一枚金蝶,"这是姐姐的残魂碎片,靠着它,我才能在每个轮回中找到你们。"她抬手轻抚景砚眉心,莲花纹身突然旋转着露出血卵纹路,"多完美的容器,佛魂与蛊王胚胎的融合体,连林清远都没料到,他的永生实验竟成就了姐姐的转世。"

景砚突然挣脱萧景珩的怀抱,眼神变得空洞:"姨母,妈妈在哪里?我听见她在哭,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苏若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画舫地板应声裂开,露出通往地宫的阶梯。地宫中漂浮着数百盏金蝶灯,灯芯竟是婴儿的胎发,每盏灯下都躺着与苏沉璧相似的女子。中央的水晶棺由九根龙骨支撑,棺中女子身着佛魔相的华服,眉心双色瞳孔正在缓缓闭合,正是苏沉璧的佛魔之躯。

"姐姐需要景砚的血完成最终融合。"苏若的声音突然变成林清远的低笑,她的面容开始扭曲,右脸浮现出莲花纹身,"而你,将成为守护容器的活蛊,永远困在这个轮回里。"

景砚的身体悬浮在空中,眉心血卵发出强光,金血如丝线般注入水晶棺。萧景珩感觉蛊纹被强行抽取,剧烈的疼痛中,他听见苏沉璧的声音从棺中传来,混着无数个轮回的回响:"阿珩,带她走...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水晶棺中的苏沉璧突然睁眼,瞳孔中映出第111号时空的景象:白发萧景珩站在西山矿脉顶端,惊鸿剑指向血月,而他脚下躺着身着婚纱的景砚,眉心血卵完全绽放。这个画面如重锤击中他的心脏,让他想起景砚在第56次轮回中说过的话:"混沌中会诞生新的希望。"

画舫突然剧烈震动,苏若的身体炸开成万千金蝶,露出底下的时空齿轮。萧景珩在金蝶的掩护下抱起景砚冲向甲板,身后的地宫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无数"苏沉璧"的克隆体从培养舱中爬出,她们的眉心都刻着未完成的血卵。

"爹,疼..."景砚在怀中呢喃,眉心的莲花纹身己变成曼陀罗,与他后颈的纹身终于完全契合。萧景珩望着江上的残月,想起苏沉璧在第1次轮回中说过的话:"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只金蝶,这样就能永远停在你肩头。"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时,茶寮的说书人正在讲述新的章节:"昨夜有人见江边画舫爆炸,火光中飞出万千金蝶,中央似有女子身影,眉心生着三只眼睛..."听众们交头接耳,有人说那是妖后显灵,有人说那是新帝的密探。

萧景珩低头看向景砚,发现她掌心紧握着半枚金蝶吊坠,吊坠里映出一座陌生的宫殿,殿门上"永生殿"三字由无数蛊虫组成,每只虫子都刻着"111"的字样。而在他们身后十里外的废墟中,苏若正把玩着景砚的金蝶毽子,毽子突然散开,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是苏沉璧的血书:"第111次轮回,用景砚的血打开永生殿,那里藏着蛊王的心脏。"

"妈妈说,那里有真正的答案。"景砚突然睁眼,瞳孔中闪烁着不属于七岁孩童的智慧,"爹,我们要去吗?"

萧景珩握紧惊鸿剑,剑身上突然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纹路,那是苏沉璧的血卵与他的曼陀罗融合的图案。远处的西山矿脉方向,新的血月正在升起,而在血月的阴影中,一个与他 identical的白发男子正站在永生殿前,手中的惊鸿剑指向天空,剑尖坠着的,正是景砚的金蝶吊坠。

苏若为何能同时使用苏沉璧的残魂与林清远的蛊术?景砚的血液既然能唤醒苏沉璧,为何反而让她陷入更深的沉睡?永生殿作为第111次轮回的终点,究竟是救赎的殿堂还是新的牢笼?而白发萧景珩手中的吊坠,是否意味着他己经完成了某种时空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