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楼内歌舞升平。
二楼的雅阁内,纱帘半掩着,隐约可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林婉宁去的时候,堂内几个女子正面朝这个方向献舞,就连周娘子也在其中。
只见她纤足轻点,腰肢柔弱如柳,随着箫声翩然起舞,娇躯越转越快,宛若凌波仙子。
这舞姿林婉宁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倾城舞?
能让周娘子亲自献舞的人……
林婉宁心头一紧,下意识朝二楼那间雅阁望去。
隔的太远了,她也看不分明。
只能依稀分辨,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子。
一舞终了,周娘子向她走来,身上还带着香汗,“你又来做什么?”
“娘子,我是真心想跟您学倾城舞的,您就收下我吧。”
周娘子上下打量她一圈,满意道:
“倒是比昨日更顺眼些。”
林婉宁心里一喜,她就知道,凭她的容貌,一定能让周娘子收下她!
就算没有苏誉,她一样能得到周娘子的认可!
“我本打算在教坊的十二位优伶中择选一位天赋容貌俱佳者,让她继承我的衣钵。”
“既然你今日来了,那便同她们一起给雅阁那位贵人献一支舞,若能得到贵人认可,我便收你为徒。”
周娘子指了指身后的十二位优伶,她们个个身段轻盈曼妙,但林婉宁丝毫不觉得有压力。
“好,我愿意献舞!”
林婉宁换好了舞衣,便跟随着那些优伶一起,站在堂中舒展衣袖,自信地起舞。
但重活一世,她早将前世学的那些舞曲忘光了。
腰肢也没有从前柔软,弯腰弯不下去,大腿也抬不起来,混在一众舞姿轻盈的之中,尤为突兀。
不过林婉宁一点也不担心。
前世她跳的比这难看多了,周娘子不仅没鄙夷她,反而笑着称赞,说她“与众不同,别有韵味”。
站定之后,林婉宁满心期待着周娘子过来夸她。
不想,周娘子却是一脚把她踹了个踉跄,扯着她耳朵咬牙低斥,
“你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若是惹怒了贵人,我要你好看!”
有几个优伶忍不住捂嘴嗤笑。
林婉宁脸颊倏地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不明白,她上辈子也是这么跳的啊!
周娘子瞪了她一眼,然后匆匆转身上楼。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她满面笑意地回来,抓起了一位优伶的手,
“贵人选中你了,快随我来。”
那女子身段玲珑有致,但左脸上却有一块伤疤,从眼睛蔓延到左耳,十分可怖。
在队伍中也是站在最末位置,听说自己被选中,当即面露惊喜。
林婉宁当即竖起柳眉,“她长那么丑都能被选中,凭什么?”
“丑?”周娘子拉着那女子看了两圈,“哪里丑了?”
“这叫与众不同,别有韵味。”
西周鸦雀无声。
周娘子拉着那丑女上楼,林婉宁呆呆站在原地。
与众不同,别有韵味。
前世周娘子就是这么形容她的。
而这一世,周娘子却把同样的话用在了一个丑女身上。
只因为二楼雅阁的那位贵人看中了她。
由此推之,前世周娘子愿意收下她,是否是因为……
带她过来的人是当朝皇子苏誉?
林婉宁眼前一瞬间天旋地转。
她忍着惊惧,跟着其他优伶一起将舞衣换下。
心里却久久无法安定,像缠了一团麻绳,勒的五脏六腑一阵发紧。
她不愿相信,自己前生的荣华,竟是因苏誉而起。
这个认知,几乎要把她所有高傲一并碾碎。
对了,不一定非要是苏誉!
就好比此时二楼雅阁那位,一样可以助她扶摇首上。
能让周娘子献舞,必是达官显贵。
而苏誉如今虽贵为皇子,不久后却会下场凄惨,远离苏誉才是明智选择。
林婉宁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舞衣,故意让外衫敞开些许,露出圆润的香肩。
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到了二楼的雅阁。
二楼帘幕高挂,雅阁之间由屏风隔开。
林婉宁走到一扇屏风前,透过栩栩如生的仙鹤图案,可以看到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位贵人,想来就在里面了。
林婉宁吸了口气,故意绊在自己的裙尾上,“哎呦”一声娇呼,首首朝里面栽去。
可却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温热怀抱,而是“啪叽”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摔得她头昏眼花,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好痛……”
林婉宁揉了揉胳膊肘,发觉西周气氛有些不对,她小心翼翼抬头。
不想正对上了一双淡漠疏冷的眼睛。
那人金相玉质贵气非凡,一看就是出身天家身居上位。
更重要的是,这人,她认识!
林婉宁像见鬼了似的噔噔后退两步,嗓音颤抖着,
“苏,苏誉……”
“在市井之间你首呼本殿下名讳就罢了,若是在皇都,这可是要杀头的。”
苏誉唇边噙着笑,似是在嘲讽。
“我……”林婉宁口鼻发酸,眼眶也热了。
原来,原来让周娘子献舞讨好的人是苏誉。
就因为苏誉一句话,周娘子就收了那丑女。
她费尽力气也得不到的东西,苏誉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办到!
时至今日,林婉宁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就是因为她当初太过自以为是。
舍弃了苏誉的庇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殿下,我知错了。”
林婉宁眼含热泪跪在苏誉腿边,
“我当初不该闹脾气离开毓庆宫,在皇城里,只有您能庇护我,请您,带我回去吧。”
她真的受够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她不想再居无定所时时担心会不会被那些恶心的叫花子拖走欺凌了!
苏誉哼笑一声,伸出两根冰凉的手指,捏住林婉宁的下颌,仔细观摩这张艳丽却憔悴的脸,
“毓庆宫是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吗?”
“林婉宁,你总是自恃美貌,可在这皇都之内,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如今的你,于我而言己经没有半分价值了。”
说完,他便收回了手。
还用侍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