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捏着那张字条，在台灯下看了足足二十分钟。
泛黄的纸角卷着细细的毛边，墨迹被岁月浸润成淡蓝色的雾霭，除了“星舰”两个字，右下角还压着半枚模糊的印章——那是母亲常用的玫瑰纹私章。
他突然忆起七岁那年，母亲蹲在模型桌前撰写设计稿，他趴在她膝头，好奇地问道：“妈妈在写什么呀？”母亲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说道：“等小砚长大，去医学院档案室B区第三柜找妈妈。”
“现在要去吗？”林昭昭蹲在他脚边，正帮他捡拾散落在地的模型零件。
她的手指沾着银色丙烯颜料，在牛仔裤上蹭出一个星星形状，接着说道：“我猜你妈妈说的‘星舰’，可能和遗嘱有关。”
顾砚的喉结动了动。
上个月，顾明远在家族会议上拿出一份遗嘱，声称母亲把大部分遗产捐给了慈善基金，只留了一间老房子给他。
可他清楚地记得，母亲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急切地说：“小砚要保护好星舰……”
“我认识一个搞网络安全的朋友。”林昭昭掏出手机，接着说，“李辰，我大学室友，曾经帮社团黑过校园网，抢过漫展的票呢。”她按下免提键，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只听对方说道：“需要破解医学院档案室的门禁？二十分钟就能搞定。”
紧接着，唐小满的视频通话打了进来。
他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里呈现的是实时监控画面，说道：“我负责用AI生成同步画面，他们调监控时只会看到空档案室循环播放。”他推了推眼镜，又补充道：“但只能撑半小时。”
顾砚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模型钳。
金属钳头贴着掌心，就像母亲以前给他暖手的铜钥匙。
凌晨一点十七分，林昭昭把黑色渔夫帽压到眉骨处，递给顾砚一副医用手套，说道：“王教授说档案室十点锁门，但消防通道的窗没装防盗网。”她指了指墙根的垃圾桶，又说：“上周我来拍社团活动，看到保洁阿姨没关严。”
两人猫着腰钻进消防通道时，顾砚的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他回头望去，只看见楼梯转角处闪过一截藕荷色裙摆——是赵婧。
那个总在他课桌上放润喉糖的同班女生，此刻正攥着手机贴在耳边，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
档案室比顾砚想象的要小。
B区第三柜落着薄薄的灰尘，他戴上手套拉开抽屉，霉味混合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最底层有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条上的签名让他的指尖不禁颤抖起来——那是母亲的字迹，连尾笔的勾都和他模型本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找到了！”林昭昭凑过来看，声音压得很低，透着紧张。
档案袋里躺着两份遗嘱：一份是打印件，落款是顾明远模仿母亲的签名；另一份是手写稿，墨迹还带着钢笔的压痕，上面写着：“本人顾清欢，将‘星舰’系列模型设计手稿及相关知识产权，全部交由长子顾砚继承……”
“你们在碰什么呢？”
铁门被踹开的声响震得档案架都晃了晃。
顾明远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说道：“医学院档案室是教学重地，擅自闯入可是违法的。”他的目光扫过顾砚手里的档案袋，接着说：“小砚，你拿的不会是……”
“是顾女士的原始遗嘱。”
王教授的声音从顾明远身后传来。
老教授拄着拐杖，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钢笔，说道：“我是当年的遗嘱执行人之一。”他转向顾砚，眼里带着一丝歉意，又说：“原本想等你毕业再给你，可顾先生上个月拿伪造遗嘱来要求公证……”
林昭昭突然举起手机。
她开启了首播，将镜头对准两份遗嘱进行对比，说道：“左边是顾明远伪造的打印件，签名连笔锋都不对；右边是顾阿姨的手写稿，这里‘砚’字的提手旁，和顾砚模型本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弹幕瞬间涌了进来。
顾砚听见手机里传来苏棠的语音：“昭昭你疯了？这时候开首播？”林昭昭没有回应，只是把镜头拉近，让所有观众看清手写遗嘱末尾的日期——母亲去世前三天。
顾明远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红。
他向前迈了一步，被保安伸手拦住。
王教授从口袋里摸出U盘，说道：“我这有当年的公证录像，明天就可以交给法院。”
顾砚把档案袋紧紧抱在胸口。
母亲的字迹隔着纸张，仿佛贴着他的心脏，就像母亲从前哄他睡觉时，手掌贴着他后背的温暖。
他抬头看向顾明远，声音冷得如同手术刀一般：“你毁了我爸的实验室，烧了我的模型，现在还想抢我妈留下的东西——”他顿了顿，接着说：“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顾明远摔门离开时，林昭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赵婧发来的消息：“你赢了，但他不会罢休的。”她刚要询问，消息就被撤回了。
凌晨三点，两人蹲在工作室里吃泡面。
顾砚盯着手机里遗嘱的照片，突然说道：“我妈写遗嘱那天，是我的生日。”他捏了捏后颈，又说：“她当时发着烧，我还怪她忘记买蛋糕。”
林昭昭把卤蛋塞进他的碗里。
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雨，她望着玻璃上的水痕，轻声说道：“明天去给阿姨上柱香吧？我帮你挑束蓝玫瑰——她手账本里夹的干花，我在你模型室见过。”
顾砚低头扒拉着泡面。
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用指节快速抹了抹眼尾。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王教授发来的消息：“顾女士遗嘱里还提到个铁盒，在老房子阁楼。”
林昭昭凑过来看，刚要说话，工作室的门被拍得震天响。
苏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林昭昭！你首播时把我奶茶店招牌拍进去了知不知道？老板让我赔广告费！”
顾砚笑了。
他把遗嘱照片设为手机壁纸，母亲的字迹在黑暗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听见林昭昭边开门边喊道：“我请你喝十杯奶茶还不行吗？”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顾明远把红酒杯砸在墙上。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顾氏集团”的鎏金招牌往下流淌，就像鲜血一般。
他盯着手机里赵婧发来的监控截图——那个穿牛仔外套的女孩，正把顾砚的模型钳别回他的口袋。
“查清楚她的底细。”他对助理说道，“尤其是那个什么手作工作室。”
助理点头时，他瞥见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推送：#漫展手作大神首播自证原创# 配图里，林昭昭举着星舰头盔笑着，顾砚站在她身侧，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顾明远捏碎了手里的打火机。
火星溅在地毯上，很快被他踩灭。
但有些火一旦燃烧起来，就再也无法扑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