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满打电话进来的时候,顾砚正在给星舰模型的推进器补色。
“国际知识产权局的回函到了。”她语速很快,“你母亲2015年提交的‘曙光星舰’设计手稿,在巴黎工业设计档案馆有完整备案。顾明远找人伪造的那份,漏洞出在专利号格式上——2017年才启用的编码规则,他抄成了2016年的。”
林昭昭的3D打印机“嗡”的一声停了。
她摘下护目镜,看见顾砚握着模型笔的手停在半空,树脂笔芯在金属外壳上压出一个浅痕。
“起诉吧。”他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告他非法侵占遗产,还有……”喉结动了两下,“纵火烧仓库。”
开庭前夜,顾砚在客厅的地毯上坐了半夜。
母亲的旧皮箱敞开着,里面堆着泛黄的设计图、带有咖啡渍的笔记本,还有那份被律师反复检查过的公证遗嘱。
他指尖捏着一张照片——二十岁的顾母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一个半成品星舰模型,身后是实验室的玻璃幕墙,阳光把她的笑容映照得很灿烂。
“又在翻旧账了?”林昭昭端着温水杯蹲下来,杯壁上的水汽洇湿了她袖口绣着的“昭砚手作”字样,“陈医生说你今天测血压又高了。”
顾砚没有说话。
他把照片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脏跳得生疼——和十二岁那年在病房里,看着仪器上母亲的心跳线逐渐拉平的那种疼法,一模一样。
门铃响了。
陈医生提着药箱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满地的纸张:“我猜你没吃助眠药。”
“我不需要。”
“那需要我提醒你吗?”陈医生蹲下来,捡起一张被揉皱的设计图,“你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在病历本上写了什么?”
顾砚的手指突然收紧。
他记得那个雨天,母亲插着呼吸管,用食指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别困在过去”。
“这场官司不是为了复仇。”陈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是为了让你从‘顾明远的绊脚石’,变成真正的顾砚。”
林昭昭把温水杯塞进他手里。
水温刚刚好,像一团软绵绵的云朵,从掌心蔓延到心口。
她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明天我穿你补好的那件cos服。”
“哪件?”
“星际领航员。”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说过,那套衣服的肩甲弧度最像‘曙光星舰’的推进器。”
法庭的穹顶灯白得刺眼。
顾明远的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我方有理由怀疑,顾砚先生因长期精神抑郁,存在记忆混淆。所谓的‘曙光计划’,不过是他基于母亲遗物产生的幻想。”
旁听席上传来零星的议论声。
林昭昭捏着证人牌的手青筋微微凸起——这和他们预演过的最糟糕情况,分毫不差。
“反对。”顾砚的代理律师站起来,“请原告证人林昭昭女士发言。”
林昭昭走上证人席。
她穿着那件星际领航员的银色制服,肩甲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那是顾砚用火灾后剩下的残片熔铸而成的。
“我有三组证据。”她翻开深褐色的文件夹,“第一组,巴黎工业设计档案馆的扫描件。”投影屏幕亮起,泛黄的手稿上,“顾清欢 2015.3.17”的签名清晰可见。
“第二组,我去年在巴黎漫展做特邀讲师时,拍摄的‘全球原创设计保护’主题演讲。”
法庭后方的投影仪开始播放视频。
画面里的林昭昭举着星舰模型:“有人觉得,原创是天才的特权。但我见过一个男孩,他蹲在仓库地上,用三天三夜修复被摔坏的模型零件——因为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关于‘坚持’的最后一课。”
手机震动声此起彼伏。
苏棠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全体coser,戴上昭砚手作徽章进场。”此刻,法庭外的走廊上,穿着汉服的、戴着兽耳的、套着机甲外壳的年轻人络绎不绝,胸前的银色徽章在阳光下闪烁成一片。
“第三组证据。”林昭昭的声音沉稳得像钉进墙里的钉子,“顾明远先生旗下公司,近三年向海外出售的‘银河级星舰’设计图,与顾清欢女士手稿的重复率达到93%。”
“反对!这是单方面的鉴定——”
“周予安先生到庭。”法警的声音打断了律师的话。
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上证人席。
他推了推眼镜,把U盘插进投影仪:“我是顾清欢女士2015年实验室的助理。这是当年的实验日志,每一页都有顾女士的签字,还有……”他调出一张照片,“2015年6月12日,顾女士让我拍的,她和‘曙光星舰’1:100模型的合影。”
投影屏幕上,二十岁的顾母抱着模型,和顾砚怀里的那张照片,重叠成了同一个笑容。
顾明远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
“休庭半小时。”法官敲响了法槌。
顾明远经过顾砚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压低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你以为你赢了?等判决下来——”
“我己经赢了。”顾砚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舰的推进器,“因为我终于活成了妈妈希望的样子。”
林昭昭走了过来。
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慢慢蜷起。
掌心贴着掌心,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不再是慌乱的鼓点,而是稳稳的,像春水流过青石板。
法庭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公告栏上,“顾砚诉顾明远遗产纠纷案”的牌子旁边,贴着一张纸——“明日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