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判决书送达那天，顾砚在律所签收完文件，转身把牛皮纸袋递给林昭昭。
封皮上“驳回顾明远全部诉讼请求”的黑体字被阳光晒得发烫，她手指轻轻蹭过，抬头时正撞进他眼底的光。
“顾叔叔的律师说，他们不会上诉。”他声音比平时轻，像怕碰碎什么，“妈妈的设计，终于能光明正大见人了。”
林昭昭把纸袋塞进帆布包，拉链扣咔嗒一声：“那还等什么？漫展套件的3D建模该收尾了。”
两人赶到工作室时，桌上的手机正疯狂震动。
林昭昭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对方的道歉就劈头盖脸砸过来：“林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们老板说顾氏那边施压，关键零件不能再供应了。”
“啪”的一声，她捏紧手机。
顾明远败诉的消息才传出去三天，竟连合作两年的老厂商都扛不住压力。
“昭昭？”顾砚凑过来，指腹蹭过她发紧的后颈。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套件的传动齿轮，原本是找厂家定制的。现在……”
“那就我们自己做。”顾砚打断她，转身从书架抽出一本泛黄的机械图册，“我大学修过金工实习，周予安实验室还有旧设备。”
当晚，周予安带着工具箱敲开工作室门。
唐小满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在后面，屏幕上跳动着绿色代码：“我黑了几个开源机械论坛，找到套高精度建模插件，能省一半时间。”
顾砚把打印好的流程图摊在桌上。
原本密密麻麻的齿轮结构被拆成六个模块，每个模块旁都标着“新手可操作”的红色批注：“这样组装，没接触过机械的人也能上手。”
林昭昭盯着图纸，突然笑出声：“你这哪是简化？分明是把机甲模型的耐心，全用在套件上了。”
顾砚耳尖泛红，低头调整台灯角度：“总得让买套件的人，感受到……做模型的快乐。”
距离漫展只剩三天时，工作室的折叠桌拼成了流水线。
苏棠带着汉服社的六个姑娘挤在角落，手里的小刷子正给齿轮喷清漆；唐小满守着3D打印机，每打印出一个零件就用游标卡尺量尺寸；顾砚和周予安在旧加工台前打磨毛边，金属摩擦声混着苏棠的喊叫声：“昭昭！你再盯着放大镜看三小时，我真把你3D打印机锁奶茶店冰柜了！”
林昭昭头也不抬，镊子夹着0.5毫米的弹簧往卡口里按：“最后十个弹簧！套完就能封装。”
“给。”
一只带着机械油味的手伸到她眼前，护目镜的塑料框还带着体温。
顾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声音闷在口罩里：“粉尘进眼睛，要滴三天眼药水。”
她接过护目镜戴上，透过淡蓝色镜片看他：“你昨晚只睡了两小时吧？眼下青得像被打了。”
“你也一样。”他转身回加工台，却把保温桶推过来，“苏棠煮的银耳羹，热的。”
凌晨西点，最后一个套件封进透明亚克力盒。
林昭昭靠在椅背上，盯着桌上排得整整齐齐的50个盒子。
每个盒子侧面都贴着银色标签，手写体的编号从001到050，最上面那个是顾砚的字迹——他说要留001给妈妈。
“昭昭！”苏棠举着手机冲进来，“唐小满联系的UP主发开箱视频了！评论区都在问在哪买，我数了数，己经有三千条转发！”
唐小满推了推眼镜：“我还买了漫展官博的推荐位，早上十点开展，咱们展位在B区7号。”
顾砚把最后一个标签贴完，抬头时眼尾还带着熬夜的红：“需要我去站台吗？”
“不用。”林昭昭把001号套件小心放进展示盒，“你就站在人堆后面，看他们有多喜欢‘曙光’。”
漫展当天，B区7号展位前的队伍拐了三个弯。
穿洛丽塔的姑娘举着手机拍展示架，穿机甲cos服的男生踮脚看套件说明，连路过的摄影大叔都扛着相机过来：“这套件设计得太妙了，传动结构能当教学模型！”
林昭昭站在展台中央，指尖按向001号套件的开关。
蓝色LED灯顺着星舰轮廓亮起，像把银河的碎片装进了盒子。
人群发出轻轻的“哇”声，她望向展位后方——顾砚站在安全线外，白衬衫被人潮挤得皱巴巴，却仍挺首脊背，眼睛亮得像她第一次在仓库看到的星舰模型。
“你说得对。”她对着人群举高套件，声音混着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它不该只是你的梦。”
闭展时，最后一个套件被穿JK制服的女生抱走。
林昭昭揉着发僵的脖子收拾展架，突然听见苏棠喊：“昭昭！看天！”
她抬头，原本晴蓝的天空正被铅灰色云层吞噬。
风卷着梧桐叶砸在遮阳棚上，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要下暴雨了。”顾砚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把外套披在她肩上，“东西我和周予安搬，你先回工作室——”
“等等！”唐小满举着手机冲过来，“气象局刚发预警，说是二十年一遇的大暴雨，半小时后到。”
林昭昭看着堆成小山的物料箱，又看了看逐渐变暗的天，突然笑出声：“行啊，漫展火了，连暴雨都来凑热闹。”
顾砚没说话，弯腰扛起最大的箱子。
他的影子被风扯得摇晃，却始终稳稳罩住脚边的展示盒——001号套件在盒里闪着微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