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秦文娱行业的寒冬

当“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这道圣旨像块大石头砸进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的浪头很快就在整个帝国翻腾起来,越闹越大!

帝国各地,暗流涌动。

临淄:

市肆依旧喧嚣,空气中却弥漫着压抑的躁动。几位儒生打扮的老者,围着一块新刻秦篆小字的官府告示牌,指指点点,满面悲愤。

“岂有此理!我齐地传承数百年的文字,竟被斥为‘异体’、‘杂字’?此乃断我文脉,毁我典籍!”一位皓首老者气得须发皆颤。

旁边一位身着旧楚深衣的中年士人更是目眦欲裂:“何止文字?连我楚人祭祀先祖的礼器规制、婚丧仪节,都被指为‘淫祀’、‘陋俗’!强令依秦法而行?这是要绝我祖宗的祭祀香火!”

他咬牙切齿,恨意难平。

人群中,一个精瘦汉子目光闪烁,压低嗓音传递着危险的信息:“可曾听闻?张子房先生己遣人传讯!言此乃暴秦欲亡我六国人心之举!江东项氏亦己暗中联络豪杰,只待风云际会!”

邯郸:

通往城邑的旧官道上,一辆崭新、严格按照秦制六尺轮距打造的辎车,正艰难地试图驶入狭窄的古道。

车轮深陷于经年累月压出的旧辙之中,任凭驭手如何鞭策挽马,车身只是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晦气!这秦人的新制车驾!好好的道路不让通行,非要按他们的尺寸重修!劳民伤财,徒增民怨!”

车上的商贾跳下车,看着被死死卡住的车轮,又望向远处尘土飞扬、正被强行拓宽的道路,忍不住愤懑咒骂。

一旁监工的秦吏闻声,厉声呵斥:“大胆狂徒!竟敢非议朝廷新政?此乃陛下统一法度、便利天下万民之宏图!再敢妄言,定拿你治罪!”

商贾噤若寒蝉,眼中却燃着怨毒的火焰。

郢陈:

矛盾在此地爆发得最为首接、血腥!

一队执行“行同伦”法令的秦吏,在乡野间强行捣毁了一座当地百姓世代供奉的祠庙,并以“淫祀”之名逮捕了主祭的巫祝。

消息不胫而走,如同点燃了干柴烈火。

“秦狗毁我社稷,绝我祭祀!此仇不共戴天!”

狂怒的楚民在几个旧贵族子弟的煽动下,手持农具、棍棒,如潮水般冲击了乡衙。

冲突瞬间爆发,数名秦吏血溅当场。

闻讯赶来的小股秦军迅速弹压,一场血腥的混斗在乡野间蔓延开来。

这充满悲愤的消息,被刻意渲染放大后,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飞遍六国旧地。

“暴秦欲毁我文字!灭我祭祀!”

“秦法森严,动辄得咎!我等皆成砧上鱼肉!”

“嬴政欲使我六国遗民尽忘祖宗,永为秦奴!”

这样的控诉与咒骂,在酒肆逆旅,在阡陌田间,在昔日公卿贵族的深深庭院里,被低声传递,被高声疾呼。

一股浓烈的亡国之恨与对新政的恐惧、抗拒,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在帝国看似一统的版图下剧烈翻腾、汇聚!

始皇帝嬴政的脸色一日沉似一日。

各地关于抵制新政、聚众抗法乃至爆发流血冲突的奏报,如同黑色的雪片,层层叠叠堆满了他的御案。

他那掌控一切的强大意志,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顽固抵抗。

“陛下!”

这一日大朝会,李斯面色凝重地出列,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沉痛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新政推行,本为奠定万世太平之基。然六国旧族,包藏祸心,其遗民愚顽不化,受奸人蛊惑,竟敢公然抗法,煽动民变!长此以往,非但新政功败垂成,更恐动摇社稷根基,祸乱天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聚焦于御座之上。

“臣以为,祸乱之源,在于人心思旧,在于六国遗毒未清!其根源,便在于那些旧日的诗书典籍、史册杂记!正是这些杂家之言、异端邪说,记载着六国旧制,宣扬着与我大秦法度相悖的纲常、奇谈怪论!它们如同深入骨髓的毒瘤,使愚民怀念故国,使奸人得以蛊惑人心,动摇国本!”

李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草除根般的凌厉:“欲使新政畅行无阻,欲使天下万民同心同德,唯我大秦法度为尊,则必须正本清源,铲除祸根!臣请陛下明诏天下——”

“非秦史官所记,六国史书,皆付之一炬!

非博士官所掌,天下私藏《诗》、《书》及诸子百家著作者,悉数收缴至郡守、县尉处,当众焚毁!

有敢私下聚谈《诗》、《书》者,处以弃市之刑(斩首示众)!

借古事非议当今朝政者,罪及三族!

官吏知而不举者,与之同罪!

此令颁行三十日后,仍有藏匿禁书不焚者,黥面(脸上刺字),发配为城旦(修城墙苦役)!”

“焚书?!”殿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所吞没。

“丞相!”一个苍老而充满悲怆的声音响起,是博士叔孙通。

他须发戟张,不顾礼仪冲出班列,指着李斯的手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焚书?!此乃绝圣弃智,断华夏千年文脉之举!《诗》、《书》乃先王治世之道,百家之学乃诸子智慧结晶,岂能尽付劫灰?此令若行,天下士人寒心,后世史笔如铁,必将以此苛责陛下千秋啊!”

“叔孙博士何其迂阔!乱世当用重典!昔日诸侯割据,百家争鸣,实乃天下分裂之源!如今天下一统,法度归一,岂容异端邪说淆乱视听,动摇根基?留之何益?徒为祸乱之源!唯有以雷霆万钧之势,焚其书,绝其念,方能收束民心,使天下归于一统,思想定于一尊!此乃江山永固、长治久安之必须!”

李斯冷冷地瞥了叔孙通一眼,目光如同看待一块碍事的顽石。

他霍然转向始皇帝,深深一揖,声音斩钉截铁:“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六国余孽如张良之流,正倚仗这些旧籍妖言惑众!唯有彻底焚毁这些思想的毒源,新政方能如臂使指,帝国方能稳如磐石!臣恳请陛下,速下焚书之诏!”

始皇帝嬴政端坐于御座之上,冕旒玉珠遮挡了他的面容,唯见那紧握御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暴露着内心的滔天巨浪。

新政受阻的暴怒,对六国遗民冥顽不灵的厌憎,以及对帝国根基稳固的极端渴望,在李斯那“雷霆手段”、“江山永固”的陈词下,如同沸腾的熔岩找到了喷薄而出的裂口。

他缓缓抬起了手,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韩非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出列疾呼,却被周临死死按住。

他不解的看着周临,周临的眼神告诉他稍安勿躁。

“丞相李斯所奏……”

始皇帝低沉而蕴含着无尽威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遍死寂的大殿。

“准奏!”

这两个字一出,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又如丧钟为文明悲鸣!

“着丞相府即刻拟诏,颁行天下!各郡守、县令严加督行!三十日后,朕要看到,天下无杂书!唯我大秦法度永存!”

“陛下圣明!”李斯的声音带着一种达成夙愿的激昂。

“陛下圣明……”殿下响起一片参差、惊悸、带着颤音的附和。

周临扫视一圈,垂首沉思起来。

张良、项梁……那些蛰伏于帝国阴影中的六国遗族,他们所等待的“时机”,似乎要被这道冷酷的诏令亲手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