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后来……就再没提过姜宛儿吗？”江潮继续了解着情况。
周父摇头，“没提过，一个字都没提过。像彻底忘了这个人，我们也以为……他走出来了。”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更痛苦的表情，“后来，通过介绍，他认识了未眠。朱家条件虽然一般，但未眠却是真心对他……我们就……唉！”一声叹息，是作为父母当时看似“正确”的选择所带来的无尽悔恨。
“可谁知道……谁知道他娶了未眠，未眠却又……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这不是……这不是往明轩心里捅刀子吗？！明轩这些年，心里得多苦啊……”老人说着，老泪纵横。
“那姜宛儿的死，有没有给周明轩造成什么影响？”江潮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周父沉默，周母的哭声也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周父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周老先生……？”江潮觉察出老人激烈的情绪反应，轻声催促。
“别问了！”周父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问这些干什么！跟明轩的死有什么关系！肯定是那个丧门星！那个朱未眠！她把自己整成那样，把明轩逼疯了！是她害死了我儿子！一定是她！”他猛地站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指着门外，浑身颤抖，“你们去抓她！去审她！别再来戳我们老两口的伤疤了！”
周母也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江潮知道，再问下去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而会刺激得两位老人精神崩溃。那瞬间的激烈反应和刻意的回避，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姜宛儿的坠海，绝非简单的失足。
周父一定知道什么，那真相深埋心底多年，如今被儿子的惨死再次翻了出来，带来的只有更深的恐惧和痛苦。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二老先冷静一下，我让人送你们回去。”江潮叫来一名女警安抚照顾两位情绪崩溃的老人。
江潮看着他们被搀扶出去的佝偻背影，思绪万千。姜宛儿的死，恐怕真是一桩被时间掩埋的谋杀。而周明轩的死，是因为承受不住愧疚跟随而去，还是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
莫如烟再次走进医务室。朱未眠己经坐了越来，靠在床头，脸色却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种歇斯底里的悲痛似乎沉淀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里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感觉好些了吗？”莫如烟拉过椅子坐下。
朱未眠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莫如烟脸上，过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
“周明轩的父母来了，刚认过尸。”莫如烟平静地陈述。
朱未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崩紧了一下，绞着被角的手也停住。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
“周老先生情绪很激动。”莫如烟观察着她细微的反应，“他认为，是你把自己整容成姜宛儿的样子，把周明轩逼上了绝路。”
朱未眠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极度的苦涩，但依旧沉默着。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莫如烟的声音不高，“或者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尤其这个人，还是你丈夫心底深处的伤疤？”
医务室里安静的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莫如烟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朱未眠终于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解释？”她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喜欢的不就是那张脸吗？”
莫如烟皱眉，“什么意思？”
朱未眠抬起头，目光第一次首首地看向莫如烟，那双神似姜宛儿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近乎怨毒的火焰，冷得刺骨。
“他书房里，身上，甚至手机壳的夹层里……到处都是那个女人的照片！旧的，发黄的！他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和刻骨的恨意，“我朱未眠哪里比不上一个死人？我陪他走过低俗！陪他一首到站稳脚跟！他倒好！心里眼里全是那个短命鬼！他对着我的时候，看的到底是谁？”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仍冷得像冰。
“所以你就把自己整容成姜宛儿的样子？”莫如烟的声音也有了起伏，“你觉得这样就能得到他的心？还是……你想取代她？”
“取代？”朱未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嗤笑，“我只是想让他看清楚，看清楚他日思夜想的女人，现在顶着这张脸的是谁！是我朱未眠！我要他每次看到这张脸，都想起他欠我的！想起他有多虚伪！多恶心！”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他的死呢？”莫如烟步步紧逼，“他死了，你似乎并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悲痛欲绝。你醒来后，除了哭喊，你并没有问过他是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你关心的，似乎只有你自己的委屈？”
朱未眠脸上的激动和恨意瞬间凝固，她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平静所覆盖。她移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空洞。
“他怎么死的……重要吗？”他活着的时候，心里装着死人。他死了，正好去找他的姜宛儿。不是……很好吗？”她轻轻地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但那弧度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漠然。
莫如烟就那么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她的悲伤或许是真的，但她的恨意更深，深到足以淹没一切。
她对周明轩的死，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是一种积怨释放后的麻木，或是一种扭曲的“如愿以偿”。
周明轩在查姜宛儿死亡的真相，他的死，朱未眠真的毫不知情吗？还是说，这恰恰是她内心深处某个黑暗角落所期盼的结局？